这一天,正值训导团在周家坪给连级以上的干部上政治课,司令部突然要召开扩大会议,等了半天就零零散散来了几个人。
郝鹏举大怒,嘴里骂着:“连个番号都不给,共产党要把我们拉到东海去开荒,我们都成了黑人黑户了,现在又天天上政治课,这是不想让我干了!”
立刻借题发挥,派警卫团出动,把所有参加政治课的人都抓到了于家庄,由政治部主任刘澄,教育长李泽洲以及刘龙标挨个审查。
审查过程严厉而又直接,就是两条:认不认可共产党那一套;想不想继续在民主联军当官。审查结束后,这些联军的中层官兵都忧心忡忡地散去,庄纪川假装在大石头河的桥头站岗,终于等到了于满春。
于满春见到庄纪川也不奇怪:“大柱子,不错啊!混到总司令身边了,找到你那个小媳妇了?”
庄纪川顾不上管他的调侃,拽着于满春到桥下一个隐蔽的地方,焦急地说道:“连长,你跟我说实话,你和庄进秘书长是不是都是共产党?”
于满春看了庄纪川一眼:“我一个伪军出身,我想当共产党,人家还不一定要我哩!”
庄纪川说道:“我没时间跟你绕弯子了,这几个月,总司令的脾气越来越坏,情绪非常不稳,我觉得他是后悔起义了,这段时间,警卫团没干别的,都是在刻意隔离新四军训导团和士兵的交流,原来六路军的骨架也没有被拆散,联军上层的思想也不统一,再发展下去,郝总哪天头脑一热,又要转回去投靠国民党怎么办?”
于满春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果要走那一步,这支部队立刻就会粉身碎骨,不说大义,就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生存,也应该一起阻止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
“我已经洗掉了原来野战团的身份,现在叫梁不忧,我可以盯着司令部的一举一动,让糖饼跟我接头,不能见面的时候,有价值的信息都放到这个桥底下的石头缝里,我不想二连的兄弟们跟郝鹏举一起倒霉。
还有,朱克靖一定不能出事,他现在连老婆孩子都带过来了,实际上是过来当人质,于公于私,都要护他全家周全。”
庄纪川回到警卫连的时候,于家庄的司令部已是烛火通明,显然郝鹏举在开紧急会议。他未收到命令,也不敢轻易靠近,侯增祥见他站在门外发呆,凑过来叹气说道:“大个,这些人可倒了血霉了,为了听一堂无关紧要的政治课,耽误了郝总的会,可能要撸下去一大半啦!”
庄纪川明白,这是郝鹏举设的圈套,就是借机清除异己,打压训导团的影响力。他故作严肃地说道:“连座,郝总的会他们也敢迟到,真是找死,这是没把总司令放在眼里,以为联军变天了,必须刹一刹这种歪风!”
之后的一个月,民主联军人人自危,对朱克靖的训导团畏如蛇蝎,见面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而民主联军中层有六成换了新人,这些人全部由郝鹏举亲自审查任命,并扬言只有跟他郝鹏举干,才有出路。
一内一外的动作,使得民主联军顿时如铁桶一般,朱克靖再无下手的缝隙,训导团的培训班也迫不得已地停办了。
1946年6月26日,国民党空军八大队上尉飞行员刘善本带领国民党空军42架飞机驾机起义,毅然奔赴延安,受到了延安的热情欢迎,大众日报对此事进行了广泛报道。
郝鹏举在军官会上大吐酸水:“刘善本弄几个破飞机,延安的人恨不得把他捧上天,我们整整齐齐几万人,几万条枪,却不被看在眼里,我们给人家去致敬电,人家也不理,以后不要挂毛主席像了,还不如挂陈军长的像呢!因为是陈军长带领我们走向革命的。”
过了几天,大众日报果然登载了中共中央给民主联军的嘉奖复电,郝鹏举冷冷地说:“争来的风不凉!”
又一次会议,郝鹏举得意洋洋地显摆,国民党派人秘密拉拢他,承诺给他一个四十二集团军番号,他并未应允,并说:“这是给了蒋介石一个响亮的耳光”。
隔了几天,大众日报又登载了他的原话,郝鹏举勃然大怒:“我并没有这样讲,大众日报简直胡说八道!我从前说国民党怎样坏,那是假的,不过是为起义找借口而已。”
接二连三有人泄露他开会时说的话,引起了郝鹏举的警惕,这分明是共产党的手段,目的就是挑拨离间,切断他与国民党建立的退路。他立刻将司令部搬到了张家围子,远离朱克靖的视线,与训导团进一步切割。
张家围子在大顶子山脚下,跟于家庄中间隔着小李家庄,离那座石桥颇远,庄纪川失掉了石桥这个消息中转站,怕糖饼找不到他,非常着急,在晚饭过后,他借口监视于家庄动静,独自一人,腰挎盒子枪,在高粱地里来回逡巡了几趟,找寻新的接头地点,却不经意间碰上了鬼鬼祟祟的马平川。
马平川吓了一大跳,在黑暗中辨认出是庄纪川,慌里慌张地问道:“大黑天,一个人鬼鬼祟祟干什么?”
庄纪川答道:“奉警卫连命令,来于家庄监视朱克靖,人多了动静太大,所以营座派我一个人到石桥那里蹲守。”
“噢!那你赶快过去吧!”马平川说完就转上了向北走的小路,又扭头说道:“瞎大个子,不许跟任何人说见到我了,他妈的,把你弄进来一点用没起,反倒让你攀了高枝,你以后必须老老实实听我的,不然的话,我随时能掀你的老底。”
庄纪川陪笑道:“马长官,我能有今天多亏了你相助,感谢还来不及嘞!但是你也知道,在警卫连整天被郝总支使得团团转,没空孝敬你,早就想和你商量,从这个月开始,我的月例钱分你一半,你看可好?”
马平川心里踏实了一点:“那倒不用,等我和阿梅走的时候,你护送我们逃跑就行了,她答应跟我好啦!哈哈!”
庄纪川血压瞬间就高了,头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看着马平川没入黑暗的背影,他再也按捺不住,抚了一下小腿上的弯刀,刀还在,他把盒子枪狭长的木套别到腰带上,借着高粱地的掩护,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