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骢马,九尺强。
百金买,千金装。
双蹄不着地,影灭如飞翔。
借问冶游郎,何为在他乡?
下马立青捂,手提碧珊瑚。
千唤不知人,尽眼眄当垆。
当垆岂不冶,褰衣愁晓露。
五步一停骢,十步一回顾。
客从远道来,赠我青鸾带。
交颈复同心,白石青松在。
东家好女秦罗敷,西家荡儿冯子都。
鸳鸯只爱毛翎好,哪知水底有鹈鹕。
这匹青骢马端的是一匹良驹,跑起来又快又稳,庄纪川骑在马上惬意地看着身旁的村庄一个接一个地倒退出视野,一口气跑出十里地,马身上连汗都没出,马儿倒是跑发了性,撒欢似的又跑了几里。
庄纪川怕把它累坏了,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跳下马背,那马百般不愿意,一直甩着头在那打响鼻。
庄纪川抚着黑色的马鬃笑道:“大哥,你不嫌累,我还累哩!我都快成罗圈腿了,你让我歇歇行吗?
要是在古代,只有关二爷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你,可惜啦!生不逢时,明珠暗投,只能在这杂牌军里苟活,空有千里志,又有谁人识?”
说到这里,不由难过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跟这青骢马一样呢?命运啊!命运!
他脑海里突然闪了一下,那个纸团上写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看为好,偷窥军事机密可不是好事,弄不好会被枪毙呢!
可是心里一旦有了偷窥的欲望,便如几千只蚂蚁在心上爬一般,浑身上下难受的不行,他围着马儿转了好几圈,对着马说:“大哥,你说看还是不看?万一这个纸条是要把我卖了,那不是成了那句‘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冤种了!”
青骢马打了个响鼻,忽闪着大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庄纪川哈哈一笑,摸着马头说道:“是你让我看的哈!出了事都赖你。”他当即不再犹豫,从腰带的夹层里抠出那个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白雪映出的光线,吃力地看起来。
纸条字数不多,是用碳条草草写就:
“进兄:弟计划顺利,若北边亦有筹划,可与大可摊牌,今送虎将一员,宝马一匹,当是利器。祝顺! 弟:满。”
“若北边亦有筹划……若北边亦有筹划……”庄纪川重复了两遍,眼光一闪,北边不就是新四军吗?这是要颠覆郝鹏举啊!这个大可又是谁?他绕着青骢马走了一圈又一圈,雪地上留下一大圈深深的脚印,还是理不清于满春和庄进的图谋,看时间已至深夜,心想,于满春字里行间对自己颇为赞赏,这些人要么是潜伏的地下党,要么是准备投降新四军的有识之士,对自己来讲都是大好事,只是大梅去哪里找啊?想到王雪梅,庄纪川又皱起了眉头。
他将那张纸按照原来的褶皱,小心地团了起来,塞进腰带,对着一个雪堆撒了泡尿,翻身骑上青骢马,双腿一夹,马儿一声长嘶,跳上大路,一路向北飞驰而去。
一人一骑过了后靳湖之后,哨卡渐渐多起来,庄纪川不再策马奔腾,小心地拿出通行证,一路走一路问,在亥时末刻赶到了六路军二师的师部门口。
二师师部在车辐山镇中心,是一个气派的大宅子,一色的青砖青瓦,门口蹲了两个巨大的石狮子,正对大门的是一面巨大的影壁,中间镶了一个琉璃做的招财进宝,高雅中透着一股俗气,估计是征用了当地土豪的宅子,至于土豪是被赶到别院离馆,还是去住了牛棚马圈,根本没人关心。
夜虽然深了,院内依旧灯火通明,因庄进是张奇的秘书,每天来找他汇报的人多如牛毛,六路军的前线是乜庭宾的第一师,李铁民的第三师,曾纪瑞的第四师,李泽洲,李仰洲的特务团都在涧头集,台儿庄一线,炮团和骑兵团在燕子埠一线,张奇的二师被郝鹏举安排押后阵,所以,师部的氛围相对比较宽松。
一个深夜从宿羊山过来的通信兵,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在出示了通行证,哨兵认真地做了记录之后,庄纪川在门外拴好了马,怀着好奇心,走进了这个掌管着一万多人部队的指挥部。
绕过影壁边上的万年青,眼前豁然开朗,这个院子足足有半亩地大,大瓦房建在一个半米左右高的地基之上,两边是通道,应该是通往后院的路,堂屋的门窗上都是雕花窗棂,镶了玻璃,屋里挂着汽灯,灯光溢了出来,照得庄纪川睁不开眼。
适应了灯光之后,他又左右看了一下,两边一溜厢房也亮着灯,只不过都是油灯,远不如堂屋那样明亮,每个屋里都有忙碌的人。庄纪川这才想起哨兵告诉他要到西厢房最北的大班房去等,他便不再乱看,径直走了进去。
临行前,于满春并未交待有什么避讳,但是越级汇报总是会引人注目,所以让庄纪川只说他是野战团派来请示军务即可,在跟大班房执勤的文书报了名,并说明来意之后,庄纪川便踏实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过了没多久,一个中等个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从里到外都很普通,留着普通的分头,穿着普通的军装,脸上带着一团和气,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个要策划暴乱的核心人物,庄纪川站起身来,边打量着来人,边心里琢磨着。
那人仰起头,笑着说了一句:“这么高啊!可以当柱子用了。”
庄纪川尴尬地挠挠头:“爹娘给的,没办法,走到哪里都很显眼。”
中年人示意了一下,文书知趣地退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庄进,于不满深更半夜派你来,这是又给我惹什么乱子了?”
庄纪川奇道:“长官,于连长确实喜欢叫我大柱子,你咋知道是他让我来的?”
“这你不用操心,只说什么事就行。”庄进答道。
庄纪川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宿羊山的事,讲完看院内没人,背对着门,把腰里的纸团掏了出来:“王万亚走了之后,于连长让我连夜把纸团送来,而且强调只能交给你。”
庄进迅速接过纸团,佯装去桌子后面找文件,过了一会,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庄纪川,庄纪川并未多问,配合着拆开文件袋,一页一页装模做样地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