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旺庄关帝庙
褚庆福拍着大腿,气呼呼地问道:“三叔,你们怎么搞的?周广伦那帮人喝成那个熊样,怎么也得把那三挺机枪抢过来啊!这可好,一棵枪没抢到,赔了二十坛高粱酒。”
褚思惠呵呵一笑:“是我故意这么弄的,林子,你说说为什么?”
林登海思索半天:“老大,我和庆福本来都很生气,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想明白了,如果把周广伦一口吃掉,孙业洪肯定会派兵攻打扒头山,汴塘的杜玉藻不会为了周七歪子跟孙业洪拼命,他一定会弃车保帅,选择与孙业洪妥协。这样会延迟打通‘运南交通线’的时间,只要他们不联合,我们就可以按原计划,拿下扒头山,燕子埠,把台儿庄和汴塘分割开逐个击破。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冒充扒头山一个小头目,为了给周七歪子出气,尾随周广伦,半路打两枪就跑,破坏他们的信任,两家短时间内不联合,咱们目的就达到了。”
褚庆福恍然大悟地挠挠头:“噢!原来是这样子!”
褚思惠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俩一个跟雅青多年,一个一直跟着我,不说身经百战,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了,一直窝在我身边当亲兵用屈才了。
日本鬼子已经没戏唱了,但是,中国的乱局不会结束,未来咱们游击队也会转成正规军,需要更多的部队基层干部。你俩特点都很鲜明,庆福孔武有力,胆大心细,有威慑力,适合带地方队伍;林子沉稳冷静,分析能力强,适合战前侦察,收集情报。
我已经给队上打了报告,你俩等着新的任命吧!
不过先别高兴,打下扒头山,好事才来。
我让邵泽生和王玉山这几天一直守在尤村,如果没有新的情况,营里计划大年二十九夜里拿下扒头山,现在汴塘的杜玉藻已被丁瑞庭看死,燕子埠的土顽与周脉顶不是一路,扒头山外围只需防御梁集子的援军即可。先计划一下怎么打吧!营长还等着咱的方案呢!”
1945年2月11日
民国三十四年腊月二十九
三更的锣声刚过。
扒头山西南的角门,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被送上了天。
随后,东门也被炸塌。
褚思惠带着一连从西南角门主攻,二连则同时从东门夹击,两个连队摧枯拉朽般冲进了扒头山。
扒头山里顿时炸开了锅,吆喝声,叫骂声,哨声,枪声,乱成一片。
三个炮楼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开始漫无目的地向外乱打枪。褚思惠的部队则毫不退缩,按照事先安排的计划,放弃中间的炮楼不管,分两路,直扑东南和西南角的炮楼。
两队人马逼近炮楼的时候,炮楼里的守军也看到了进攻的人,上面虽没有机枪,一阵排枪下来,也压住了两边的进攻。
褚思惠让一连撤进一条东西巷里,观察了一下炮楼周围的地形,迅速找到一堵矮墙,命令机枪手将机枪架在矮墙上,压制炮楼的反击。
他们这次带来了大量炸药包,第一步目标就是炸塌两座炮楼。
炮楼果然被机枪压制住了,爆破组的战士从两条通往西炮楼的巷道冲了上去。为了防备突进过程中被守军一锅端,爆破组的打法都是一个一个上,一个炸药包有一个主攻队员,两个预备队员。
第一个主攻队员抱着炸药包从炸塌的角门边沿西墙根冲了上去。这个队员非常机警,守军显然发现了他,子弹打在他周围的地上和墙上,发出“啾啾”的声音,他伏在排水沟里,趁我方机枪火力正盛时,猛然翻身一跃而起,两步窜到炮楼左边的墙下,拉燃了导火线,然后一个就地翻滚,退回来藏到一堵土墙后面。
“轰”的一声,炮楼塌了半边。
褚思惠一挥手枪,一连的战士立刻冲了上去。不料,炮楼又响起密集的枪声。
两个战士中弹倒地,其余人只好又原路退回巷口。
褚庆福一声大喝:“把炸药包给我,你们跟机枪一起往狗日的炮楼打!”他从爆破组手里抢过炸药包,趁炮楼被压制的瞬间,三步两步就奔到墙下。将腋下的炸药包导线拉燃,右臂一甩,将炸药包精准地扔进了先前炸开的缺口。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炮楼和里面负隅顽抗的守军一起飞上了天。
此时,二连也将东南角的炮楼炸飞了,两路人马迅速合围周七歪子的指挥部。
周七歪子的破锣嗓在黑夜里传出好远:“消灭了八路,每人赏大洋十块。”
褚思惠抢过机枪高喊:“二连堵住东边,爆破组跟我一起炸掉炮楼,活捉周七歪子!”端起机枪带人就往上冲。
褚庆福急忙在后面喊:“三叔,把机枪给我。”
褚思惠已打发了性,哪里顾得上理他,机枪喷出怒火,对面的人如砍倒的麦秸,成排成排地倒了下去。眼看胜利在望,一马当先的褚思惠突然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机枪也被扔到了一边。
“三叔!”褚庆福上前一看,褚思惠的右下腹被打了个大洞,正往外冒血,人已经昏迷了,褚庆福急让小队员张保成将褚思惠背下去抢救。自己捡起机枪朝东面的二连喊道:“林登海,你他娘的是个软蛋吗?怎么还没把炮楼炸掉!”
话音未落,周七歪子指挥部的炮楼被炸塌了。爆炸的烟尘未落,院子里就传来喊声:“八路老爷,别打了,俺投降!”
褚庆福势如疯虎,要冲进去亲手毙了周脉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正怒火攻心的时候,林登海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庆福,你瞎吆喝什么?咱说炸这个炮楼肯定能炸掉!哎?老大呢?”
褚庆福不理他,挨个去审院子里的俘虏,一个穿着军官服饰的俘虏怯生生地说道:“长官,周七歪子这个龟孙,喊完那句话就逼着俺跟他换了衣裳,从后门跑了。”
褚庆福令邵泽生带几个人去北门搜捕周脉顶,然后拽着林登海就往回跑,边跑边说:“三叔受伤了,得赶紧回去看看。”
二人跑到扒头山西的临时指挥部,里面亮起了灯,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默默地站着,褚思惠躺在担架上,鲜血染红了棉袄。
褚庆福扑过去,跪在地上轻声说道:“三叔,扒头山打下来了!咱还得打汴塘哩!咱还没把日本鬼子撵走哩!你不能有事啊!”
褚思惠无力地转了转眼睛,看看褚庆福,又看看林登海,林登海俯下身去,听到褚思惠嘴里喃喃自语着: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林登海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扒头山迎来了1945年的春节,然而,新四军峄滕铜邳总队一营副营长褚思惠却没有再醒来,为了家乡的解放,他颠沛半生,最终将热血洒在了这片深爱的土地上,时年4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