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和二十年,安槐国皇帝病危,太子夜禹摄政。
广和二十一年,安槐国皇帝驾崩,太子登基,清君侧,靖国难。
文武百官纷纷退去,知翊从内殿出来,淡淡的笑着。
“怎么样,陛下,我帮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答应我的事可想好了?”
夜禹身着沧海龙腾的龙袍,头戴冠冕,他端坐在龙椅上,眼眸深邃的看着知翊。
“君无戏言,你提前回去吧。”夜禹摆了摆手,让公公将令牌给了知翊。
知翊道:“那便多谢陛下了,明日我就启程。”
夜禹垂眸愣了一下,片刻后,道:“好……”
知翊点头,随后出去了。
侍卫察觉到他的情绪,于是道:“陛下既然喜欢朝阳殿下,如今你顺利登基何不告诉他,你就是当初的小六子?”
夜禹摇头,苦笑一声,怅然若失道:“他不会留下来的,他心里只有赵南轩。”
知翊先是修书一封送去姜国,然后和上官玥先一步走着。
夜禹站在城墙上目送他们离去,侍卫道:“派了人马暗中保护他们,直到他们回到姜国。”
夜禹放心点头。
马车里,知翊得知了一些琐事,微微蹙眉,“你说皇兄成亲了?是张丞相的女儿?”
上官玥道:“是的,听说皇后千秋宴,太子酒后乱性,和……和张丞相的女儿……”
知翊眸色一凛,嫌恶道:“这个阴险的老狐狸,我皇兄不近女色他便教唆女儿爬床,无耻至极!”
上官玥道:“殿下,张沉吟可是有凤凰命格的人,如今她身怀皇太孙,日后必定辅佐太子登基……您再不动手……”
知翊抬眸,冷冽的看了她一眼,上官玥身子一颤,不敢再说。
“我和皇兄感情甚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他。”
上官玥不满道:“你是不会伤害他,可太子,张丞相绝对容不下你!”
知翊拍拍她的肩膀,抚慰道:“不会的,皇兄会帮我的。”
“殿下什么意思?”
“看着吧,或许一开始是大家所料的,但结局一定是他们意想不到的”
姜国。
知翊撑着头,闭目休息了一会儿,直到马车经过竹林中时,灯忽然熄了,周围传来沙沙的响声,明镜的皓月下,乌鸦们纷纷立在竹竿上目光森寒的看着马车里的人。
知翊睁眼,捏着承影剑,依旧抽不开剑。
知翊将剑背在身上,拿出了笛子,“小翠,你若真的对我忠诚,一会儿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上官玥袖中握紧短刀,面色冷肃的点头。
知翊撩开链子,拿出酒喝了一口,“来都来了,本皇子请你们喝酒上路吧!”
“狂妄!”刺客纷纷冲着知翊杀过来。
知翊冷冷的凝视着他们,拿起荷包洒出白色的药粉,刺客愣了一下,抓着眼睛惨叫一声。
知翊面无表情的吹着笛子,刺客们倒了大半,纷纷抱着头陷入幻境。
领头的那个未受影响,披风一转,几道飞镖直冲知翊的胸口。
上官玥挥舞着短刀一一挡去,腾空而起和领头打了起来。
知翊这边的护卫和刺客们打成一团,知翊捡起地上的剑,趁机割掉了绳子,留下一匹马。
领头见状不妙,立马踹了上官玥,踏着鬼步瞬移到知翊这边。
知翊早已预料,持剑和领头打了起来,上官玥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疼得冷汗直冒。
“小翠!”知翊叫了一声。
“在!”上官玥直起身子,拿起短刀再次冲着领头过来。
“上马!快!”
小翠听后,立马上了马,掉头过来接知翊。
“来不及了!”知翊一剑拍在马屁股上,马儿挨了疼,惊叫一声狂奔着,上官玥错愕回头,“殿下!”
“呃!”肩上被刺了一下,知翊吃痛,回头一脚踹在领头腹上,领头腰间的令牌掉在地上,知翊眼疾手快捡起来,轻功逃走。
“追!太子有令一定要杀了他!”
知翊一怔,心猛的沉入深渊。
此地穷山峻岭,再往前已然是悬崖,四面环山,知翊回头阴冷地瞪着追来的刺客,“等我回来,我定要你们死!”
说罢,他摸着怀中的钩子,接着纵身一跃跳下去。
刺客来到悬崖口,“头,这悬崖有千丈他受伤了,跳下去必死无疑!”
领头拿着火把往下看了看,扔了几颗石头下去,“走,回去复命!”
知翊在悬崖吊了半个时辰后,这才慢慢的爬了上来。
知翊一瘸一拐的往山下走去,直到天蒙蒙亮,他才体力不支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
麻雀啾啾啾的叫着,空山新雨后,竹笋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七岁的小丫头拿着锄头挖着竹笋。
老爷子挑拣着药草抖了抖拿去晒。
知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身上的伤口也都处理了,衣服也换了,他起身发了会儿愣,才推门出去。
老头瞥了他一眼,继续干着手头上的活,没好气道:“醒了?衣服给你洗了,物件放在桌子上没动,休养一晚明日就走吧。”
“多谢。”知翊行礼道。
老头撇嘴,“你也别急着谢,瞧瞧你那副穷酸样,搜出来一两银子都没有!真是的,大早上没见到金子,捡你这么个吃闲饭的,存了这么久的药都给你用了!”
“……”
知翊抿唇,“我身上的饰品都是纯金的,老丈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老头没好气道:“谁要你那些破烂,还要麻烦我去县城当,真是的!”
这老太爷脾气好暴躁,知翊努嘴,往后退了一步。
老头恶嚎着,“杵着那干嘛,我说你们城里来的公子哥就是金贵,没点眼力见,不知道来干活吗?”
知翊身体不由自主的来帮他挑拣药材,不知为何,这太爷爷骂人有一种亲和,要是换做别人,知翊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毕竟知翊可是姜国尊贵的皇子,每个人都要对他毕恭毕敬的。
那些刺客说不定留了个心眼折返回去找他的尸体,万一伤没好,还碰见他们了就完了。
想到这儿,知翊看了一眼老头,弱弱开口问道:“爷爷,我帮你干活,你能不能多留我几天,我无处可去……”
老头子看了他一眼,骂道:“无处可去?你实在不行把你那破剑当了去县城住个客栈,别想赖在这儿吃白食!”
“……”知翊吸吸鼻子,不敢还口。
过了一会儿,老头看他那副熊样,咂咂嘴,“行,住吧住吧,每天做饭,洗衣的活你都干了,诊费我就不要了!”
乌云散开,知翊激动道:“老头我就知道你不忍心!”
老头没好气道:“叫谁老头呢!没规矩!没教养!”
知翊摸摸鼻子,嘿嘿的笑着。
“傻笑!”
又过了一会儿,小丫头背着竹笋回来了。
“爷爷,我挖了好多竹笋,够我们吃三天了。”小丫头兴高采烈跑回来。
老头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语气激烈的斥责道:“傻妞!我不是让你在屋里背书吗?怎么又跑出去了!外面有坏人你不知道吗?”
傻妞并没有太在意,而是将目光放在知翊身上,她咧嘴一笑,“神仙哥哥,你醒啦!”
“神……仙哥哥?”知翊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他,有些惊讶。
傻妞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道:“你是我见过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比我爹娘还好看!”
知翊一愣,“爹娘?话说,这一下午了,怎么没看见他们?”
老头叹气,“前几年战争频繁,他们都死了,捡到她的时候都两三岁了。”
知翊怔愣,心里说不出来沉闷。
晚上,知翊和傻妞在厨房忙活着,知翊点不燃灶,反而将屋里弄得乌烟瘴气的,老头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了,唾沫横飞的骂着。
“傻瘸子,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去去去我来!等你点火天都亮了,要饿死我?”
知翊被赶到一边,灰溜溜的站着,看他点火。
竹笋切好了,老头夹了两片猪肉放进锅里煎了,再下锅炒竹笋。
简单的操作却让知翊愣了神,往日,他随随便便的一道点心都比这个贵,这一家人家徒四壁,用了十几年的桌子,洗到发白的衣服,甚至知翊穿的这一身都硌得慌,这点肉怕是许久才吃一次吧……
这是姜国子民吗?为何如此贫穷?
老头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穷乡僻壤,有地方住就不错了,打仗都是搜刮我们百姓的银钱,就算闹灾,朝廷给的银子都流进官爷们的口袋里了。”
知翊面色一冷,捏着拳头,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饭桌上,老头把仅有的肥肉分给了知翊和傻妞,而他就挑了几片竹笋吃着。
知翊一愣,将碗里的肉还给了老头,“我平日吃素,不沾荤腥。”
老头盯了他一眼,将肉吃在嘴里,“爱吃不吃!”
知翊笑了笑,吃着饭。
晚上,家里只有两个房间,傻妞一间,老头一间,今日知翊睡的还是老头的床。
老头默默的拿出柜子里的床单打着地铺,知翊很识趣的帮着,顺便就寝,老头看了一眼他的脚,冷冰冰道:“瘸子睡床上去。”
“啊……我年轻体壮……我睡地下吧……”
老头暴躁了,“我让你睡床上就睡床上!哪来那么多废话?”
知翊撇嘴,立马上了床。
翌日。
知翊迷迷糊糊又翻了个身继续睡,此时,老头拿着棍子敲着床,吼道:“都几时了?傻妞都起来读了一轮书了你还睡!”
知翊吓得一个激灵做起来,“我……我……”
“洗把脸,做饭去!”
知翊忙不迭地起身,将衣裳套上,出去洗完漱后,拿着棍子一瘸一拐的出去摘了些野菜回来。
老头站在门口,怒视着他,“去哪了?我一出来你人就不见了!”
“傻妞说后山有野菜我去……”
老头指着他骂道:“你做个白粥会死?上什么山?又把脚扭着!”
知翊没说什么,洗了菜,做着青菜粥,傻妞拿着书,一边烧火,一边读着。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知翊笑了笑,“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傻妞咧嘴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当然知道,意思是不要因为是件较小的坏事就去做,不要因为是件较小的善事就毫不关心。”
知翊夸赞道:“傻妞真棒,你学堂在哪,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傻妞摇头,“学堂在县城才有的,很贵,爷爷是秀才可厉害了,一直都是他在教我读书。”
知翊蹙眉,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既然是秀才,为何没有谋个官?”
傻妞摇头,“爷爷说京城的官老爷得罪不起,他不喜欢当官。”
知翊陷入沉思。
“说什么呢!好好背书!”老头从外面探出个脑袋,吼道。
傻妞撇撇嘴继续念着。
早饭后,知翊老实的去洗了碗,老头将药递给他,“喝吧。”
知翊闻着那黑乎乎的药汁,皱了皱眉,一口喝下去。
老头看着他干呕的样子,轻哼一声,“娇气!”
傻妞跑进来从怀里掏出一颗糖给他,“给你,邻居家的小哥哥给的,我舍不得吃,就攒着了。”
知翊愣了愣,没接,“傻妞,你吃吧,有糖吃的小孩子才会开心。”
傻妞却塞到知翊手里,“不用啦,我上次已经吃过了。”
糖在这个地方不常见,上次吃过了是什么时候呢……知翊微微出神,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没想到,姜国竟然还有百姓受苦,而那群官老爷却吃得油光满面。
知翊捏着糖,不舍得吃。
这时老头子拿起细条就迈着矫健的步伐冲过来打在傻妞身上。
“啊!”傻妞尖细的嗓音震得知翊耳膜发痛。
知翊一把将人护在怀里,自己却挨了两下,火辣辣的疼传在知翊背上,他咬着牙,忍着。
“臭老头你干嘛打孩子!”知翊有些生气道。
老头面色通红,指着知翊怒吼道:“打她就是让她长记性!我不是说了一万次不让你进村了吗?你为什么记不住!”
“哇!”傻妞满脸泪水,“小哥哥给我吃糖,他还关心爷爷,他不是坏人!”
“你给我住嘴!”老头眼球血红,怒发冲冠。
“人之初,性本善!”傻妞边哭边叫道:“你自己却带着恶意揣测别人!”
老头愣了许久,放下细条,出去了。
知翊拍着傻妞的背,轻声安抚着,“乖,不哭了哈,傻妞这么乖,笑起来多甜。”
傻妞擦着眼泪,“一开始我们就住在村里面,我和小哥哥也玩得好,后面爷爷死活都要搬出去,他不准让我靠近,也不让我见小哥哥。”
知翊疑惑道:“那你爷爷为什么不准你见那个小哥哥?”
“爷爷说他们得了怪病,和他们接触就会生病。”
知翊又安慰了傻妞一会儿,才出去,老头坐在台阶上编着竹筐。
知翊也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道:“爷爷,你既然是秀才倒也可以当个私塾先生,为何要住在这儿?”
老头闷闷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哪敢出去?”
知翊面色一变,“什么意思?”
老头撩开遮了半张脸的头发,露出了“囚”字。
“活了半辈子还轮不到你这毛头小子教我做事,老子当年风光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知翊盯着那块陈旧的刺青,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