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娘子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夫人不认识我,也是应当的。当初谢指挥使惩治一位姓郭的公子,我和几位姐妹替指挥使做事。事后,他让人将我们从青楼赎了出来,还给了我们一笔银子。”
郭凌云?
姜蜜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她都有些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谢知让答应她会帮她解决,回来之后却无论如何都不告诉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姜蜜虽心中疑惑,却没开口提问,只是听猎户娘子接着说话。
“若没有指挥使,我们哪里能逃离那个吃人的地方?更遇不上我现在的夫君。”猎户娘子含笑看了猎户一眼,“指挥使于我有恩。如今遇见谢夫人您有难,我自该出手相助报答恩情的。”
猎户娘子目光诚挚、情真意切,一派肺腑之言。
当初她们姐妹三人因为沾染花柳病,还被老鸨压榨,逃又逃不出去,赎又赎不起身,痛苦得几乎恨不得当即去死。
但偏巧那时,锦衣卫找上了她们。她们虽怕,却也无可奈何。
结果谁也没想到,那杀人不眨眼的煞神竟会饶她们一命,还替她们脱离青楼。
锦衣卫送她们出京后,只说不许再回京城。她们商量一番,决定南下。就是在这南下途中,她们碰上一位神医。
那神医给她们开了药方,结果还真就治好了她的病。但可惜,她们三人中还是有一人治不好,去世了。
姜蜜不知个中缘由,想了想,又问:“那夫人,你是如何知晓我便是谢指挥使的妻子?”
猎户娘子听言,便将当时情况娓娓道来。
那日,她一人去山上采野菜,却在山水河畔发现晕倒在地的姜蜜。
猎户娘子从前是青楼女子,自然也是有些眼力的。她一眼便瞧出这位夫人身上穿的衣裳是蜀锦做成的。而且她通身首饰华贵,显然是达官显贵家的夫人。
猎户娘子见姜蜜挺着个大肚子昏迷,到底心软,便叫来自己夫君,一同将她给带回家去。
姜蜜摔在河边,衣裳自然是湿透了。
猎户娘子便替她擦洗身子、换衣裳。之后她替姜蜜浆洗衣裳时,发现荷包里有方小印,取出来一看,上书“谢知让印”四字。
满京城,便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使谢知让的名讳。猎户娘子又怎会不知?
听到这一番话,姜蜜才知晓事情原委。
她起身,对着猎户娘子缓缓行礼,真心诚意道谢:“夫人,多谢您一片善心。您今日之恩情,我铭记于心。待我回到侯府,定尽心竭力报答!”
姜蜜这番作态却是吓到了猎户娘子,她连忙将姜蜜搀扶起来。就连猎户都站起来,不敢继续坐着。
他娘子说了,这位夫人的夫君是大官,脾气凶得很。而且,那人还对他娘子有恩呢……
“夫人夫人!您可万万使不得!休说您如今怀了身孕不方便,便是您的身份,也不必同我行礼。您实在折煞我了。”
姜蜜摇摇头,认真道:“做人应当知恩图报的。夫人,您和您夫君救了我,我应当感激才是。”
“夫人,我身份低贱,可当不起您一声‘夫人’。”猎户娘子抿抿唇,有些紧张道,“我姓丁,闺名一个梅字。您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梅娘吧。”
“梅娘。”姜蜜顺着丁梅的话改了口,“我姓姜,乃家中独女。你也可唤我元娘。”
丁梅摇了摇头,坚持喊她“夫人”,姜蜜便没再坚持。
“他是我夫君,姓方,家中行五,便叫方五了。”
“方大哥。”姜蜜对着方五微微颔首。
方五挠头,朝她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而后一个人去厨房提前烧火。
丁梅看了他一眼,扶着姜蜜到桌子边坐下,轻声道:
“夫人,您先坐会儿吧,我去烧饭。我家还有一个小闺女,性子有些咋呼,等她回来,可别惊着您。”
“你放心吧梅娘,麻烦你了。”
……
谢知让一醒来,便恨不得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他站在宁安侯府的中堂,听来来往往的护卫、锦衣卫都说没找到姜蜜,面无表情,拳头却越捏越紧。
阿蜜,你在哪儿?你可平安?
他紧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心头的慌乱与急躁。
冷静,要冷静,想一想,阿蜜会在哪?
曾方海,太子,陈贵妃……
他将每一个和他有仇、和姜蜜有罅隙的人都想了一遍,却一点头绪也无。
阿蜜出宫之后,是被什么人骗走了,还是被掳走了?是……
出宫……
谢知让目光忽而一凝,疾步往朝晖院走。
一见宁安侯,他立即问道:
“你说皇宫守卫看见阿蜜出宫了。她如今怀有身孕,进宫一般都会有轿辇来接她。守卫是看到她人出去了,还是看到她的轿辇出去了?”
宁安侯愣了一下,道:“守卫当时说的是,他看见元娘坐着轿辇出宫去了。”
是了是了。怪说不得他让人在宫外找线索,却一无所获。
因为姜蜜根本没有出宫!
御林军和锦衣卫共同拱卫皇城,御林军看在他的面子上,几乎从来不查姜蜜。若是有人利用这一点,让人假扮成姜蜜坐在轿辇中,再略微遮掩一二,便能顺利掩人耳目。
至于是太子还是陈贵妃……
陈贵妃目前还要仰仗他,不会蠢到这时候对姜蜜下手。
那便是太子。
太子……
谢知让眸光一厉,眼神之中有杀意迸射。
恰在此时,卫明疾步而至,附在谢知让耳边悄声说道:“大人,太子妃有请。”
……
远在偏僻小山村的姜蜜,此刻吃饱喝足,正坐在树下思考该如何归家。
她问过丁梅。
丁梅说这里距离京城不近,却也不算很远。若走路,要走整整两日;若是骑马,半日也差不多能抵达。
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当初丁梅同方五成亲时还有些担心呢。毕竟当初锦衣卫是让自己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
“梅娘,你们这村子里,可有能信得过之人愿意帮我去京城跑趟腿、捎一封信?”
丁梅想了一下,道:“村长家的儿子以前做过货郎先生,走南闯北,也去过京城。而且他为人热忱,想是可以的。”
姜蜜点点头,拜托丁梅帮她引荐。
丁梅自然一口答应。
她看了姜蜜一眼,有些犹豫地开口:“夫人,您这般金尊玉贵之人,怎会……”
是啊,怎会沦落如此地步?
姜蜜轻轻笑了一声,嘴角眼底全是讥讽与冰冷。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