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谢知让身边做事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没有好像这种说法。
谢知让见那名锦衣卫确实神色犹豫,便没多说什么,只轻声问道:“人呢?”
“回大人,就在外面。”
“带到医署去。”
“是,大人。”
医署。
府医盯着一位小老头上下打量,“你当真是呼延神医?”
“我不是,你是?”小老头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堪堪走进院门的谢知让,在看见小老头的那一瞬间,有些惊讶。
竟是他?
谢知让收敛神色,缓缓踱步进去,“你如何证明你就是呼延复?”
这话说的,气得小老头拍案而起。
“是你们求着我呼延复!不是我求着你们!不知道谁是呼延神医,找我来干什么?有病……哈哈,哈哈,是你呀。”
小老头本还一脸气愤,转头却见是那煞神,登时两眼一睁,而后软了神色,讪讪做笑。
你道这人是谁?
竟是之前那位被谢知让放走的禅息真人!
谢知让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语气淡淡,“上次还是半仙,这次就成神医了?”
小老头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当即再不敢拿侨,赔着笑脸道:“这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哈哈,你说是吧?”
谢知让含笑没说话。
“那……那这要不是你……小老头我……我还是……”小老头看着谢知让神色,见他眸光微暗,瞬间把“真人”二字吞入腹中。
“我说过,别让我在京城再看见你。若你不能证明你是呼延复,我不会手软第二次。”
话落,谢知让转身变走。
小老头眉毛挑得老高,指着谢知让的背影破口大骂,整个身子几乎要跳起来。
“你别太过分了!是你让人把我抓回来的!可不是我自己回京城的!喂!喂!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
见谢知让头也不回,小老头气得几乎要崩溃。
“天爷啊,天爷!你你你……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妖孽啊!哎呀!”
听那小老头在身后骂骂咧咧,谢知让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这小老头虽咋呼,本事倒是真的有。他和府医在医署斗法斗了两天,而后府医确认他就是呼延复。
珺璟轩。
姜蜜正坐在窗边看书,忽而闻到一点酸酸辣辣的味道。她轻轻翕动鼻翼,然后转身,果然看见谢知让回来了。
“夫君,你回来啦?”姜蜜笑眯眯喊他,“你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呀?”
谢知让轻轻点她鼻头,“小馋猫,你这鼻子还真灵。”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包油纸团。
“前两日你不是说那芥辣瓜儿好吃。今日我又去给你买了点儿。”
姜蜜心里甜滋滋的,抱着他的胳膊一叠声说好话,哄得谢知让眉梢眼角皆是笑。
“行了,”谢知让轻拍姜蜜的侧胯骨,示意她坐好,“府医是军医出身,术业有专攻,我便请了新的大夫,也能稳妥些。今日让他来给你瞧瞧。”
“好的呀。”
“进来吧。”
随着谢知让一声吩咐,便有丫鬟掀开帘子,而后见有一人从外边走进来。
此人瞧着年纪不大,只是一路走进来左顾右盼,然后就自顾坐在椅子上。
很是不羁。
这人便是呼延复。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谢知让叫他把头发给染黑了。呼延复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小声嘀咕着照办。
“他叫呼延复,于女子怀孕生产一事有些造诣。”
谢知让都这么说,那他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姜蜜浅笑着同他打招呼:“呼延大夫。”
“神医!神医!”呼延复梗着脖子强调,“我可不是普通的大夫!”
姜蜜从善如流,“呼延神医。”
呼延复轻哼一声。
谢知让不太想在姜蜜面前发脾气,只是轻扣桌面提醒他收敛一些。
呼延复有些不乐意,但碍于淫威,还是坐正了身子。他正经看了姜蜜两眼,忽然探出身子,有些惊奇道:
“你竟是个克夫命,啧啧啧啧啧。”
谢知让和姜蜜都是心下一惊。
谢知让下意识看了姜蜜一眼,怕她心里多想,连忙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姜蜜不由自主地捏紧袖子。
“干什么干什么?”呼延复白了他一眼,“实话还不让人说了?她要真能把你给克死,我非得去外面点三把爆竹庆贺庆贺,老天终于把你这妖孽给收了!”
姜蜜抿唇,“呼延神医,这是何意?”
“你命里带富贵,若所嫁之人福薄命轻,自然压不住,可不就得死?偏偏你嫁了这么一个煞神。”
呼延复浅浅说了两句,便有些手痒,忍不住掐指算了一下。
小夫妻俩等了许久,也没见他说话,忍不住催促道:“你算出什么了?”
“泄露天机是要还的,我说说说,说什么说?拿我命给你说?给钱!”呼延复朝二人伸手,手心朝上。
姜蜜愣了一下,当即从荷包中取出两张银票,放在呼延复手心。
“呼延神医,这些可够?”
呼延复在外跌爬滚打多年,有时靠算命挣点酒钱,有时靠行医挣点饭钱,有时又去道观蹭件衣裳穿,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当即眼睛都亮了。
哎呀呀,二百两!二百两!
这得是多少碗酒?多少碗饭?多少块肉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呼延复恨不能仰天大笑,连忙点头道:“够了够了够了!”
他收好银票,轻咳一声,缓缓说道:“老夫观夫人乃大富大贵之命,方才所说的克夫,实乃是因为寻常人等压不住这泼天富贵,自然是要横遭意外。”
“但是!”呼延复忽然拔高声音,然后接着道,“夫人所嫁之人,命硬!极其硬!硬如茅坑里的臭石头!咳咳……总之就是能托得住夫人的命格。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夫人和世子,乃是天作之合、命中一对!”
“赏。”
呼延复来了这么久,就这句话让谢知让最舒心。他连眉梢都扬起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喜意。
好听的话谁都乐意听,姜蜜也不例外。她虽对呼延复的话半信半疑,却也觉得这二百两银子花得值。
呼延复得了姜蜜的算命钱,又得了谢知让的赏钱,自然欣喜万分。
把脉过后,呼延复如实道:“没什么大问题,老夫开两具汤药,略略调理一二便可。夫人尽可以放宽心。”
“多谢呼延神医。”
呼延复又交代了两句,便被请出去。他以为没自己事儿了,却不想谢知让事后又来问了一通,惹得他心中不耐。
“我说了没问题,没问题。你烦不烦呐?”
谢知让这次没威胁他,而是诚挚道:“我只是想多确认两次,内子真的无事。以后若她身体有碍,你别当着她的面说,私下和我说便好。拜托神医。”
呼延复见他这般模样,嘟囔了两句,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想到方才算命,他犹豫一番,还是出言提醒:
“几年前我和你说,你命中还有一劫没有度过。你妻子亦然。方才我瞧她怀着孕,便没告诉她。既然你这么在意她,我便提醒一二。”
谢知让身形一晃,连忙开口:“神医可能告知是何劫难?”
呼延复摇头,面容难得沉静,“不可说,不可说。”
话落,他转身离去。
青天白日,谢知让却如坠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