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柔则是被他算计到手了的猎物。
他胸有成竹,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身边,落入这个他算计了十数年的圈套里。
她今日当真是,极美,极美。
比前两世他所见过的她还要美丽动人无数倍,想来这般的美丽,更多是被人娇养宠爱的缘故,让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里都散发着幸福无忧的光泽。
她前世又何时不美丽呢?
前两世的时候,就连在龙徽元年的正月十五那一日,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是极美丽动人的。
哪怕她刚刚生下东月,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哪怕她受够他的折磨和侮辱,在那时心如死灰。
她都是美丽的。
——可是那份美,多苍白,多可怜,多无助,不过是风暴肆虐摧残之后,奄奄一息飘零在枯枝的一朵残花罢了。
*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
同样的绝色动人,现在的她是缓缓盛开、绽放于温室金盆之内的一株华贵牡丹,雍容婉转,无忧无虑,每一片花瓣都在舒展着她的高贵、明艳,她的矜贵和骄傲。
梁立烜牵过观柔的手,与她在正厅前站定。
即便皇帝迎娶皇后用足了天家礼仪、尊贵无极,可是在皇后的娘家,他们二人却反倒只像是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妻,新郎来到岳家接走自己的妻子。
观柔听到礼官念了一段长长的赞词,无外乎是各种吉祥话,称颂皇帝开创天下基业的功德、称颂今天是个良辰吉日、帝后成婚之日会如何夫妻蜜意、绵延子嗣云云,外加册封皇后的生母为诸侯王后的旨意,也都加在一块念了。
百官宗亲,都垂首肃立在燕王府正厅两侧,肃穆凛然地听着这段赞词念完。
而后,梁立烜牵着观柔的手,带她往外面走去。
直到燕王府门口,赵偃夫妻二人含泪拜别皇后,对新后说道:
“惟愿殿下谨慎克己、侍奉君侧,绵延子嗣,柔范禁内,和睦嫔御,方不复天子厚爱之恩德!”
这是教导观柔日后要规规矩矩做好一个称职的皇后,要她老实些,乖顺一些。
梁立烜含笑替观柔驳了回去:“今日,孤更想听到叔父叔母祝愿孤与皇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赵偃夫妇微愣,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顺着皇帝的心意说话:
“愿陛下与殿下夫妻恩爱,帝后和睦,白头偕老,相守终身!”
梁立烜这才露出些真正满意的笑容来,握着观柔的那只手也稍稍用了一点力气。
三世以来,这是她的父母第一次亲眼见证她的出嫁,也是他们的婚姻第一次收到她父母的祝福。
梁立烜看着观柔隐藏在流苏和团扇之下的那张娇面,不由心猿意马,又对着赵偃道:“叔父再说一遍吧。”
他的这个要求让周遭众人都心下微愣,但是天子婚仪要紧,一切自然都是顺着天子的心意而来,赵偃即便不解其意,还是再度重复一遍自己方才的话:
“臣夫妇身为皇后殿下生身父母,惟愿陛下与殿下夫妻恩爱,帝后和睦,白头偕老,鸾凤和鸣,相守终身!”
梁立烜听够了两遍,这才牵着观柔的手,唇角带着得意满足的笑意,和她一起踏上了那驾奢华至极的天子銮车。
观柔小心维持着自己的仪态没有出错,端庄得体地在梁立烜的搀扶之下一同踏上那驾几乎如同两层小楼般的辇车。
今日为天子驾车的,并不是千里良驹、稀世骏马,而是南诏部来的八头巨大白象。
——龙徽二年春,邺军平南诏部,南诏国王兵败自杀。
南诏部的许多珍宝异兽悉数都被运送到邺都洛阳来,充作天子私藏。
洛阳百姓臣官上下从未见过以巨象来拉动辇车的,见了今日的这副情景,也是人人惊奇。
观柔将手中的团扇微微往下挪了挪,露出自己的半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大象。
这还是她人生中头一次看见大象,还是这么多的大象。
这也是她所见过的最大的兽类,但是它们看上去都格外的温顺纯良,身上俱披着金红的锦缎,衬着帝后新婚的奢靡喜气。
一条象腿伸出来,比她的腰还粗些,难怪可以拉动这样如小楼般的庞大的辇车。
观柔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落在梁立烜眸中尽是可爱天真,他按住她的手,让她现在可以放下遮面的团扇了。
“我带你游洛阳城,看看我大邺江山的河川风貌,锦绣天地。游完洛阳城一圈儿,咱们再进宫去行大婚之礼。”
观柔遂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扇面,虽然已经力求让自己的姿态端庄稳重,但是才刚新婚的少女,到底是忍不住有几分娇怯之态,柔弱妩媚。
“是,陛下。”
梁立烜被她这样恭敬中含着几分疏离的态度刺得有些心中不悦,他温和耐心地伸出长臂揽着观柔的腰肢,让她得以靠在自己的怀中。
“日后不许称我陛下,也不可自称为臣妾、妾身。”
“你可唤我的名字,观柔,唤我的名字。”
观柔咬着唇,有一瞬间的犹豫。
然梁立烜施加在她腰肢上的力道更重了些,“我从未在你面前摆过人君的架子、称孤道寡的。观柔,你该知道我待你的心意。”
观柔这才终于顺从了他的心意,轻启绛唇:“立烜……”
而他漆黑幽深的眸,也在这时流露出了更加愉悦的色彩。
二人交谈说话之间,巨象已经在饲养训练它们的圉人的指挥之下,稳稳迈步向前走去,拉动着这驾硕大到几近巍峨的銮车向前方移动。
这不仅是帝王的銮车,更是他与观柔新婚的婚车、仪仗。
新婚帝后二人共坐高台,可以清清楚楚将面前景象一览无余。
而观柔这渐渐明白了梁立烜一定要在进宫行婚仪之前带她游洛阳城的原因了。
——龙徽三年七月初六的这个洛阳城,这一年、这一日,这一刻的景象,注定载入史册,在青史书册之间被后世无缘亲眼看到它的人幻想遥思无数次。
因为它实在是极尽奢靡与繁华,尽显盛世帝国的辉煌盛景。
整个洛阳城被妆点在无数盛开的鲜花之中,为首的便是一盆又一盆数不胜数的牡丹,尽态极妍,姣媚万分,堆砌在一起,组成了碧波一般的牡丹的花海,连绵不断。
余者,还有芙蓉、海棠、蔷薇、月季之类的作为零零星星的点缀。
城内一片肃穆威宁,街市早在三日之前就被肃空,只为布置出来让今朝的大邺开国皇后一览其繁盛之态。
中原新王朝的开国皇帝纳后,周遭万国来朝,派遣使者进献礼物,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这个庞大帝国的第一任女主人。
这些使者们身着各国、各部族的各色服装,使臣们带着贺礼小心而恭敬地跪在城西的直道两旁,在帝后二人的銮车经过之时,用各自的母语向帝后叩拜、祝祷。
观柔即便是穷尽苦思,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婚礼会有这样的场景。
这一世的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如何能不为之动容落泪呢?
她捏着衣袖的一角,小心地拭去自己眸中的泪,又怕弄脏了自己的妆容,动作都有些狼狈。
梁立烜察觉到她的失态,及时按住了她的手,用自己的拇指拭去了她的泪珠,含笑安抚她:“是想家了?还没进宫,便伤心成这样?”
观柔哽咽摇头:“我只是感动……”
“有什么可感动的呢……能博你一笑,我便感激不已,如何能叫你为之落泪?”
他话中似乎隐藏着另一股莫名的意味,只是观柔那时读不懂,也就很快抛之脑后了。
*
銮车一路从帝宫正门驶入皇帝平素朝会的武乾殿。
这里也是他们举行婚仪的地方。
但是其实全程并没有多少需要观柔做的,她只是被梁立烜牵着手按坐在了那方龙椅高台之上,和他坐在一起,接受着各种各样宗亲、官僚、使臣们的叩拜,听着一群有一群的礼官念着赞颂之词,或者在女官们的指引下稍稍动了两下而已。
倒是并不怎么累到她。
——暂时还没有什么需要她劳累的地方。皇帝需要用到她的地方,尚且在夜里,在大中殿里。
在武乾殿待了大半天后,梁立烜又带着观柔来到了他们的婚房、他们日后所居的大中殿。
现在这个地方已经被改名叫做“关雎殿”了。
只为映着帝后大婚的喜气。
洛阳城里已经是那般的情景,邺宫之内、关雎殿之内,又是何等穷奢极糜,更不需要赘述。
一点一滴,一花一木,观柔都能看得出他为自己用尽了心思。
帝后二人在女官们的指引之下于床帐之内共坐,赤红织金的锦被上洒满了各种莲子、桂圆,寓意着“早生贵子”的四样吉祥物儿,还有百种糖果,金银宝珠,珊瑚翡翠之类,琳琅满目。
那红枣还是从数千里之外的葱岭国、悦般国一带弄来的贡品,个个大如鸡蛋。
观柔握着团扇的掌心都有些汗湿,入目所见,关雎殿内都是一片赤红喜庆之色,晃得人的眼睛都有些虚幻之感,仿若置身瑶池仙境,飘飘欲仙。
也不知一群女官、礼官们口中叽里咕噜说尽了多少的吉祥话、喜庆赞词,终于有一把金剪子递到了帝后二人的手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含笑说道:
“请陛下、皇后殿下行结发之礼。”
皇帝取下观柔如云鬓发间的一支金簪,挑落自己发间的一缕发丝,握着观柔的手,将那金剪子也交到她手中:
“请皇后殿下剪下此发。”
殿内烛火高照,璀璨光华,他望着她的眼中却是一片灼灼风流,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观柔面色一红,还是指尖微颤地接过了剪子,垂眸剪下了他的那缕发丝。
女官们很快接过,小心将皇帝的发丝搁置在了小托盘里。
梁立烜旋即从还未反应过来的观柔手中取回了剪子,亦用那根金簪挑出观柔的一缕发丝,由他亲手剪下,搁在托盘中。
那老妇人很快上手将两缕发丝合在一处,以嫣红缎带捆绑起来,小心投入一枚香囊里,系上香囊的口,奉于帝后二人面前。
“结发之礼已成。今生今世,陛下与殿下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训练有素的礼官们逐次退下,又有一波人鱼贯而入,再次跪到了观柔面前:“请陛下、皇后殿下行合卺之礼。”
合卺礼,民间唤之“交杯酒”。
观柔同他共饮合卺酒时,不可避免地再度和他炽热的视线直视在一处。
她的手都险些发抖,但又被梁立烜稳稳按住,才让他成功喝完了她手中托来的那杯酒。
不知为何,观柔浑身有些发烫,连那漂亮的耳垂尖处都红了起来。
梁立烜在这个关口大发善心地放过了她一次。
礼成之后,他自她面前起身,“你歇歇,现在时辰还早。外头宫宴上……且准我去喝几杯旁人敬来的喜酒可好?”
观柔心下了然。
帝后新婚,皇帝命人摆宫宴酒席十五日不止,只为欢庆他新婚之喜。
现下他要出去露个面应付一番,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他这样向自己问话的语气,却好像她是民间那管丈夫管的颇严的悍妇一般,连丈夫与人吃酒都要过问的。
眼下她手中没有团扇遮面,观柔只好拼命垂首低眸,敛去面上羞意:“我知道了……\"
*
梁立烜走后,关雎殿内的宫娥嬷嬷们便开始张罗着要为观柔卸妆更衣,叫她可以稍稍轻快一些。
毕竟,她身上这套礼衣,今日所要完成的任务已结束了,观柔今日不用再出去见外人,只消等着皇帝喝完了酒回来和她……和她洞房花烛即可。
观柔遂在一堆宫娥们的簇拥服侍之下层层叠叠地剥去了身上累人的琐碎物什。
也是在卸妆梳洗的过程中,她看到了这间关雎殿寝殿内部的陈设。
内殿里摆放着一张硕大的梳妆台,两侧连着两排硕大的柜格,拉开来一看,满满当当摆着的全是他给她准备的各种首饰。
有两个大柜子,里头摆着她的各种凤冠,余者,她的步摇、簪、钗、戒指、手镯、项链、项圈、耳饰,每一种都有一个专门的柜子来放置,而且这些柜子竟然都摆在帝后寝殿的内殿里,皇帝丝毫不觉得累赘。
一个老嬷嬷一面给观柔拆卸头发,另一面笑眯眯地对观柔道:
“从前有过的什么帝后分居别殿的规矩,陛下说了,咱们大邺开国是没有的,陛下日后和皇后殿下皆如民间夫妻一般,饮食相同,夜夜共枕,宿在一处。”
“二则,娘娘的这些首饰,陛下也说了,先只挑几样娘娘近来喜欢的搁在殿里,预备着娘娘白日梳妆的时候戴上,暂且不喜欢、戴够了的,就挪到别殿里放着。这关雎殿两侧的东西前后偏殿,都用来放置娘娘的东西。”
观柔轻轻摘下手中的戒指,搁置到面前的八宝珍匣首饰盒里,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了。”
“娘娘已入主中宫,日后发号施令,差遣宫人臣下,可称本宫二字。”
观柔心中惊天巨浪,面上倒还强忍着没有显现出来:“……本宫知道了。”
总算将她发间沉甸甸的一堆东西去掉了,宫人们扶着观柔沐浴梳洗,让她泡在热水中消解疲乏。
新后沐浴毕,宫娥们为她擦去身上水珠,穿上了那件观柔早前便试穿过的寝衣。
观柔还有些羞怯的不适应,但那些宫娥们却像完全没有看见她在单薄寝衣之下若隐若现的身躯一般,立马又捧了膳食羹汤进来,请皇后垫垫肚子。
一天繁忙下来,观柔也的确有些倦怠,便坐在榻边吃下了一盏莲子百合羹。
*
梁立烜是在黄昏渐沉之时带着一身凉薄的酒意回到关雎殿的。
酒意凉薄,他的身体却是炽热难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殿内宫人们见到皇帝回来,忙不迭连连退下,连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梁立烜眼眸幽深更甚,拨开珠帘帐幔,迈入内殿龙床边。
彼时,观柔正伏在床沿栏杆处,心跳如雷地拢了拢自己身上单薄的纱衣。
见梁立烜陡然回来,她一下从床边惊得站起,瑟缩地看了他一眼:
“你回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隐隐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躯之上,透过那单薄的不堪蔽体的薄纱,不知究竟凝视着自己身体的哪一处。
然不论究竟是何处,这样的视线都是叫她感到莫名害怕的。
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也丝毫不知自己此刻落在那男人眼里究竟是何等的媚态风情、娇妩动人。
那男人自重生回来开始,十数年不曾再沾情欲之事了。
他千辛万苦的忍耐,十数年来都只为这一夜欢愉。
如今她已是盘中餐。
*
梁立烜并不答她。
他顿了顿自己的呼吸,喉结滚动了一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面前是旷世的美景与诱惑,是他心心念念三世的女人,他如何坐怀不乱?
他一步步走向观柔身边,高大的身影足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观柔忍不住垂眸避开他那可怖犹如饿兽一般的视线,身躯轻颤。
梁立烜伸手,握住了她的纤腰,扣着她的臂膀。他掌心的热度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纱,轻而易举地传递到她的身上。
“你很怕我么?”
观柔摇头:“没有……”
他暗哑的声音里却是带了一点低沉的笑意,“那为何不看我?”
观柔快被他逼出泪来,“我不知道。”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是新婚嫁入别人家的懵懂少女,似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洞房之夜得到了丈夫的怜惜和宽慰,他对她裸露的身体似乎并无垂涎之意,反而一声声关心她在这宫里是否适应,询问她今日一个人用膳吃了什么,宫中的厨子是否还合她的胃口云云……
用尽耐心,悉心呵护,无微不至。
即便是她的亲生父母,也不过做到如此的份上了。
观柔渐渐在他的关心之下放松了警惕,微笑着谢过了他的关怀:“我都挺好的……今晚上吃的莲子羹,也很合心意,宫人嬷嬷们伺候我都很周到……”
她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找寻着从前和他相处的记忆,琐碎地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然而她又很快便发现了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那男人呼吸越发粗重起来,似乎根本就没在意她说了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刚才又在说什么。
殿内的烛火不知何时被人灭去了大半,只剩粗壮的龙烛和凤烛还在静静地流着红泪。
她已经被他推到了榻上。
那人一面用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身体,另一面飞快而又急切地解去了自己腰间的宝带。
观柔的脑海轰然炸开,哆嗦着问他:“大哥哥……你在做什么?”
她受惊太过,竟将从前对他的称呼都叫出了口。
梁立烜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和锁骨之间,他解完了自己的衣袍,忽然抬手扣住她的下巴,对她微微一笑,好不温柔:
“很多年前,我就想……”
*
他并未失去理智,仍然对她小心呵护,极尽爱抚,照顾着她处子之身的青涩和不适。
可痛极时,观柔实在无法忍受,还是一口咬在他的肩骨处,十指在他后背不停抓挠,声声抽泣。
明明他还在小心翼翼地哄她,可是不知为何,观柔在他的哄慰声中恍惚间听到了一点得意的笑声。
这一夜,自是被翻红浪,鸳鸯成双,数不尽风流恩露,美人娇泣,君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