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山村的一户人家里,灰白头发的女人坐在圆桌旁,笨拙地擀着饺子皮,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秃顶男人坐在女人旁边,包着饺子,眉眼里透着笑意,好像有什么好事马上要发生一样。
冯瑶坐在另一边,脸色冰冷,无动于衷。
秃顶男人将一摞饺子皮放到冯瑶面前,急切地催促起来:“妮儿,快点儿帮忙包呀,人家都快要来了!”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冯瑶没有动弹,语气冷漠。
“你这娃子咋说话哩?人家张发贵来不就是看你了来吗?”
擀饺子皮的老女人被冯瑶的话激怒了,她扔下手中的擀面杖,吼道,“人家给了钱,定了亲,按理说你就是张家的人了,你摆个臭脸给谁看呢?”
冯瑶反唇相讥:“钱又没进我口袋,我就这样,看不惯拉倒!”
“还敢顶嘴,反了你了?”
老女人怒火中烧,抬手就要扇冯瑶的耳光。
秃顶男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瞎拱什么火呀?赶紧烧水去!”
女人眼珠子一翻,嘴里嘟囔着,转身走进了灶房。
“别跟你妈怄气,她也是为你好嘛……”
秃顶男人笑得有些尴尬,“你呀,随你妈,也是个火爆脾气,呵呵呵……”
冯瑶神情漠然,眼睛凝视着门外,仿佛对刚才的争吵置若罔闻。
“爸,妈,我姐夫来了!”
院门外忽然响起男子的声音,另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紧随而来。
“丈母娘,发贵来看你们了!”
门被推开,一个面相粗糙、五大三粗的男人提着个大猪头乐呵呵地走进了院子。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牙缝间沾着菜叶,隐隐透出一股腐烂的气味。
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个,尖嘴猴腮,右腿一跛一跛的,看起来很不灵光。
秃顶男人迎了出来,忙接过猪头,脸上堆满笑容:“来就来嘛,还拿什么东西啊?”
“丈母爸,新女婿上门嘛,不拿东西咋个行哩?”张发贵一边说话,一边斜着眼睛往屋子里瞅。
一句话把秃顶男人乐得满心欢喜,他朝瘦高个男子一招手:“冯强,把猪头拿进去,赶紧让你妈给发贵下饺子!”
“哦,好嘞!”
冯强接过猪头,朝张发贵使了个眼色,一瘸一拐地走进了灶房。
张发贵意领神会,抬腿刚要进到里屋,冯瑶一掀门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双手抱胸,冷脸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你就是那个杀猪的?”
一见眼前的女子模样俊俏,长得跟电视明星似的,张发贵舌头都有点儿打结,他的眼睛迷离地盯着她的脸庞,仿佛被一道绚丽的光芒击中,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啊对对对,我就是张……张发贵。”
冯瑶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也不找个镜子看看自己啥模样?真以为掏了五万块钱,就把自个儿当成了冯家女婿,还一口一个丈母娘叫着,真恶心!
“你……”
张发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感觉被一把利刃狠狠刺入心脏,鲜血瞬间涌上喉咙,他的嘴唇开始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冯瑶板着脸,挡在门口,根本就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
张发贵脑子有些发蒙,一时还没转过弯来。
来之前冯强那小子一口一个姐夫,那叫得一个亲热,还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切都已经搞定,就等他上门定个日子赶紧结婚,所以他才屁颠屁颠地提着个大猪头来了。
可眼前这个能掐出水来的女子却话里带刺,分明就是瞧不起他嘛!
想想自己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歪人,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张发贵脸色渐渐沉重,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
他盯着冯瑶,语气中透着威胁:“按照这里的风俗,收了定金就等于认了亲,虽然没有领结婚证,但你也是我张发贵名义上的媳妇儿。你是想黑了我的钱,然后再把我一脚蹬了吗?”
“不就是钱吗?”
冯瑶冷笑一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里有五万六千八,多余的就算利息了,赶紧拿上滚蛋,我们家不欠你一毛钱!”
她转身进了灶房,拎着一个巨大的猪头,用力扔到了屋外。
“还有这个跟你一样的东西,也顺便带走!”
猪头摔在地上,血水混合着泥土,血头土脸的样子让人看了只想作呕。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张发贵脸憋得通红,脸上的横肉都开始颤抖,他喘了几口粗气,大吼一声:“我张发贵缺的是钱吗?我缺的是女人!甭说你给我五万六千八,就是给我十万,我都不稀罕!我还就要定你了!”
他说着话,伸出猪爪一样的黑手就要去拉冯瑶。
“啪!”
冯瑶一甩手,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张发贵脸上。
张发贵眼冒金星,耳朵顿时嗡嗡作响。
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打了?
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脸还往哪儿搁!
张发贵憋着一口气正要发作,冯强跛着右脚从灶房走出来,端着两碟子刚出锅的饺子,招呼着:“姐夫,快来吃饺子!”
“吃个屁呀吃!”
张发贵一脚踢翻了碟子,怒气冲冲,“冯强,我张发贵可不是软柿子,你们要不把这事给我掰扯明白了,我可和你们一家子没完!”
“哎呦呦,这咋回事啊?”
听到响声,老女人从灶房里跑了出来,一看地上七零八落的饺子,还有滚到泥地里的大猪头,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跟着出来的秃顶男人,看到眼前乱糟糟的一幕,也愣住了。
“是她!”
冯强一指冯瑶,“是她刚才打了我姐夫,还让我姐夫提着猪头滚蛋!”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自己的男人也敢打?”
老女人气火攻心,一挥手,朝着冯瑶脸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告诉你,这门亲事你不认也得认!从今以后,我们没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儿!张发贵就是老冯家的女婿,你就是他张发贵的女人!”
这一刻,冯瑶突然心如刀绞,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声音颤抖:“妈……你还是我妈吗?”
老女人嘴角一抽,蹦出一句话:“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崽!”
“妮儿啊,别听你妈瞎说……”
秃顶男人瞪了眼老女人,慌忙打圆场,“她是被你气糊涂了,胡说八道哩!”
“冯瑶,你就是我爸从村口麦草垛里捡来的野丫头,根本就不是我们冯家的人!”
站在老女人身后的冯强,像只披个狼皮的羊,张牙舞爪地叫嚣着。
“要不是我爸看你可怜,你早就被饿死了!哪还有你现在说话的份儿?”
屋门口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仿佛有堵无形的墙壁将冯瑶一下子隔离开来。
冯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含热泪,缓缓转过头,望向面色难看的秃顶男人。
秃顶男人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老女人更是翻着白眼,一脸不屑。
冯瑶的心像被猫抓般难受,悲伤的波涛在胸中翻涌,她哇地一下哭出了声,无法抑制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