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汤馆里。
正值饭口时间,三十来平米的小店里,几乎坐满了人。
有人吃着羊肉泡馍,有人喝着羊杂汤,有人吃着羊肉烩面,更多的人都是在一边剥蒜一边耐心等待。
“老板,来两份优质羊汤,香菜辣椒都要,饼子烤脆活点儿……”
找了个靠门口的空位,鲁飞扯起大嗓门,朝后厨正忙活的两口子叫嚷。
“好好,两位先坐,一会儿就好。”老板很干脆地应声。
鲁飞撑住轮椅,于子涛起身慢慢坐到凳子上,舒了一口气。
鲁飞跑到餐台边拿来一个铁壶和两只空碗,放到桌子上,每人倒了一碗热面汤。
“这家羊汤馆原来在步行街那边,老板一个月前才搬过来,汤味浓郁,肉也给的多,比附近的几家泡馍馆实惠多了……我这是第三次来!”
鲁飞喝了口面汤,润了润嗓子,开始剥蒜。
于子涛扫视一眼羊汤馆,淡淡开口:“崔老爷子得的什么病?”
“好像是在家里摔了一跤吧,脑溢血引起的脑梗,看着挺可怜的……怎么,你打算去看看他?”
“萍水相逢而已,没必要。”于子涛摇摇头。
鲁飞瞥了他一眼,有些诧异:“老涛,你是不是对崔雨桐有啥成见?”
“人家爱喝牛奶加咖啡,我喜欢泡馍就糖蒜……”于子涛嘴角一勾,“口味不同,还是分开坐的好。”
“嗯,也对!”鲁飞点点头,“咱都是接地气儿的粗人,不和那帮海鸥一般见识。”
片刻之后,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了上来。
满满一大碗浓郁的羊汤上,点缀着香菜和葱花,暗红色的辣椒油漂在汤面上,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除了四个烘烤酥脆的白吉饼,老板还额外赠送了两小碟泡菜,下着羊肉吃,刚好去膻解腻。
鲁飞沿着碗边吹了吹,轻抿一口羊汤:“啊……啧啧,味道美得很!”
他砸吧着嘴,拿起筷子从碗底捞了一下,大片的羊肉浮在筷头上,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老涛,快趁热把饼子泡上,连吃带喝,暖胃又补肾!”
“我不喜欢泡,还是干吃比较爽……”
于子涛掰开白吉饼,将汤里的羊肉捞起夹到饼子里,又挖了勺油泼辣子抹开,一大口下去,瞬间唇齿喷香,鲜辣味十足。
“我去,还有你这种吃法?羊肉汤吃成了肉夹馍的味道,牛气啊!”
鲁飞挑了挑大拇指,一口泡饼一口肉,吃得很是欢快。
“哎飞子,你昨天雪威龙多钱抛的?”于子涛喝了一口汤,抬头问道。
“冯瑶打完电话我就卖了,好像是7.82吧。”
鲁飞往嘴里塞了一瓣蒜,呱唧呱唧嚼了几下,辣得腮帮子生疼,赶紧夹了口泡菜。
“老涛,我发现雪威龙这票太磨叽,滋滋歪歪涨一天跌一天的,一点儿不大气……哪像银牛化工,天天一字板,简直送钱送到手抽筋……”
于子涛淡而一笑:“大盘世风日下,你还想吃一字板?雪威龙能有点蝇头小利都不错了,看看那些跌幅榜前十的,天天敲丧钟,你还不活了?”
“这不是有你这个千斤顶给我撑着吗?要不然我早特么被压成肉饼了,哈哈……”
鲁飞得意地一笑,摸出手机打开了昨天卖出的账户截图。
“兄弟,看看我这红彤彤的数字,就问你羡慕吗?”
于子涛接过手机,扫了一眼。
雪威龙卖出价格7.82,浮动盈亏.62元,收益率16.60%,总资产.86元。
也就是说,从三月一日建仓,到现在两进两出,这个呆货赚了近十万块。
“嗯,不错!”
于子涛将手机还给鲁飞,嘴角一翘:“别忘了,你这十万里面可有我的十个点呀。”
“搞毛啊?你就不能说点别的,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鲁飞狠狠地咬了口白吉饼,瞬间觉得鲜浓的羊肉汤也不香了。
“一碗羊汤我只吃你一片肉,不多吧?”
“不多是不多,可你也不能在我正高兴的时候,泼我一盆凉水吧,真扫兴!”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不要被暂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你离千万富翁的距离还差得远呢……”
于子涛喝完最后一口羊汤,从兜里掏出张红票,放到了桌子上。
“千万富翁?没想过,我只想当个鲁百万!”
鲁飞呵呵笑着,顺走了桌上的红票,去收银台结账。
于子涛冷哼一声:“瞧你这点儿出息……”
……
信阳地产宽大的办公室里。
马卓坤坐在老板椅上,手里捧着个烟斗,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夹,抬起头问道:“小周,我让你查的事情,查出来没有?”
站在他旁边的董事长助理,身材高挑,长相帅气,闻言点点头说:“已经查到了。”
马卓坤闻言,将烟斗放回烟灰缸里,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文件夹打开,看了眼里面的内容,然后合上。
年轻人见状忍不住说:“老板,您就这么相信这个人吗?我听人说......”
“好了!”马卓坤摆摆手打断了对方。
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前,背影带着些许萧索:“小周啊,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我既然选择相信他,就不会质疑他取得的成绩。我想,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年轻人跟在马卓坤身后,语气有些忐忑:“马总,可我总觉得有些太过巧合,您不能把身家性命都压在运气上吧。\"
“小周啊!”
马卓坤转过身,神情严肃:“江南别苑的户型和咱们差不多,为啥人家就能卖的很火呢?还不是那姓林的懂得搞噱头,再加上有某些关系网撑腰,这小子才混得风生水起吗?
“再看看我们的碧水华庭,北临高铁,南依渭水,东距西林附中两站之遥,这么好的地段,偏偏均价不及江南别苑的四分之三,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我们的房子空置率太高,资金回笼不到位吗?没有钱,后面二期那十二栋楼,就甭指望在年底前动工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皮却盖不出楼来,不是又得落江南别苑下乘?”
“可......”小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马卓坤挥了挥手,叹口气道:\"算了,有些事你不懂,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马卓坤做生意这么多年,从未失过准,更何况这次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只管照做就行了!\"
他的语气很坚定,眼神很执拗,年轻人见状只能点头:“是!马总!”
马卓坤闻言笑了下,然后说:\"你先去忙吧,记住,这件事情不要让扬子知道。\"
“我知道了。”
助理答应一声离开了,留下马卓坤独自一人呆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心绪久久难平。
马卓坤虽然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也是个苦逼的商人。
他早期从事建筑设计,在国内都享誉盛名,但是因为资金有限,只能在阳东市这样的三四线城市里开个中型的地产公司,面对近两年来房屋销售的颓势,他五十来岁的年龄,却早已是满头华发。
但愿以后的路,能父凭子贵吧……
马卓坤重新拿起烟斗,填满烟叶点燃,烟雾腾腾缭绕,像一缕挥之不去的愁云,慢慢包裹着他。
“砰砰砰!”很熟悉的敲门声响起。
马卓坤心里一惊,赶紧回到办公桌前,铺开宣纸,拿起毛笔装模作样起来:“进来!”
身着休闲服的马宇杨,带着个蛤蟆镜,推门而入。
一看老爸又在写毛笔字,他嘴一撇:“我每次来,您不是写难得糊涂,就是写厚德载物,就不会写别的吗?”
马卓坤瞪了他一眼:“难得糊涂是做人的境界,厚德载物是公司的胸怀!你个混球,一天天不好好看书,就知道和狐朋狗友瞎混……我让你在医院陪你朋友,你咋跑回来了?”
“爸,怎么叫瞎混了?那叫感情投资,别看我们平时吃吃喝喝,关键时候可就是拧成的一股绳!”
马宇杨往沙发上一摊,两条腿不自觉就搭在了茶几上。
“把脚放下去!”马卓坤怒喝一声。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你看看你,和过去的八旗子弟有啥区别?一副纨绔子弟的逼样!你明天就去工地上找你李叔,让他给你找个事做!”
“哎呦爸,您咋就这么不开化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搬砖头下苦力只能养家,却不能发家。我已有了更好的生财之道,过个三五年……哦不,只要一两年,我就能站在在碧水华庭楼顶自豪的喊一声:‘老子不差钱!’”
“你个混球给谁比老子呢?大逆不道的混球,看老子不削死你!”
马卓坤暴跳如雷,拎起墙边的拖把杆就往马宇杨身上抽。
“哎呦呦……给您屁股您不打,偏偏打脸?”
马宇杨抱着头,跟着缩头乌龟一样缩在沙发上嗷嗷叫:“把我脸打花了,以后还怎么娶媳妇,还怎么当新阳地产的接班人?”
“你个混球还敢皮?老子揍死你!”
“啊哦……!”
一杆子狠狠抽在马宇杨屁股上,打得他火烧火燎、狼哭鬼嚎。
马宇杨哭丧着脸,急忙摆手:“停停停!我朋友给我说了另一支牛股,您要再动手的话,我可就一个人独吞了啊……”
“真的?”马卓坤闻言,精神一震,“你个混球要敢骗我,我就让你去工地看大门去!”
马宇杨从老爸手里夺过拖把杆丢到门外,坐回到沙发上,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爸,你是不是在阳东国丰证券营业部开的户?”
“嗯,怎么了?有问题吗?”马卓坤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马宇杨思忖了一下,沉声道:“您买的十万股雪威龙,被人散布了出去!换句话说,您股票上的资金流水,被卖给了别有用心的人……”
“你是说,营业部里有内鬼?”马卓坤脑子里嗡的一声,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
“不光是您,如果没猜错的话,阳东市所有地产老总的资金流水,都被人给盯上了!”
马卓坤心里一突:“是谁?”
“江南别苑老板——林家豪!”
“当啷!”一声脆响。
马卓坤手里的踏花青瓷茶杯,应声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