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险右易,上陵仰阪,车之逆地;深堑黏土,车之劳地。”————————【通典·兵十二】
吕蒙看着近在咫尺的敌骑都伯挥刀砍来,本能的举手格挡,可他忘了他刚才已将斫刀丢在地上,此时的他手无寸铁,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佛吓傻了一般。
王子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判定吕蒙是个初经战阵的新兵,像这样的废物,就该好好教教他战场的残酷。
他加快了马速,将马刀从一旁横着伸了出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呆愣着的吕蒙突然往地上一扑,不仅躲开了斩首的那一刀,而且还在地上眼疾手快的抓起一把被人遗弃的半根长矛,往轻甲未能覆盖到的马肚子下方顺势一捅。
胯下坐骑陡然哀鸣一声,前蹄踏空,挣扎着将措手不及的王子服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啊——!”王子服痛苦的哀嚎着,他刚摔在地上,紧接着右脚跟便被落下的马蹄踩了个正着。
“我记得你的声音,在树林里带人追击我与成叔他们,你知道他们是谁么?”吕蒙捡起刀,站在原地漠视着王子服,一字一句的说道:“成当、宋定、徐顾,徐州下邳人,很多年前便跟着破虏将军四处征讨。他们是我的叔父,是我的长辈,是我最亲近的人,他们教我骑术、教我打仗、教我去做我想做的事,而你却把他们全都给夺走了。”
吕蒙语气顿了顿,复又说道:“你说你该不该死。”
“原来是先前逃掉的那个小斥候,事后一路都没找着你,还以为你当逃兵了呢。”王子服趁着吕蒙陷入悲痛的回忆,跛着一只脚,强撑着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吕蒙。
“我不是逃兵!”吕蒙像是被激怒了,挥刀向着王子服的脖子砍了过去。
王子服勉强举刀挡过,刀锋传来的震动让他心头一惊,倒是没想过此子膂力挺大。不过能进越骑营的无不是材力超越之辈,材力也指勇力、膂力,王子服能入越骑营,自然也不光是骑术了得。
此刻两人不过咫尺的距离,吕蒙这时才十五岁,少年身体尚未成熟,在力量与技巧、经验等方面远不及成年的王子服,只是因为王子服从马上摔下来腿脚受了伤,行动不便,两人这才堪堪打成平手。
便在这个时候,王子服手下的百名骑兵见主官没有跟上来,急派了二十骑回程来寻,远远见到正在搏斗的两人,一个个催促坐骑,疾驰而来。
吕蒙也不是鲁莽之辈,见事不可为,果断转身便走,他故意留了个心眼,在王子服追上来的时候倏然转身,把刀抡圆了向王子服的脖颈上砍去。岂料王子服早有防备,架刀防住了这一击:“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把戏?”
他下意识的伸腿去踹,稍一用力,右脚腕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王子服背后突然被人砍了一刀,那刀从他的后脑勺直往右肩,把他的兜鍪都打掉了。王子服恍受重击,来不及惨呼便往一旁倒了下去。
王子服倒下去之后,吕蒙这才看清那人正是他的姐夫邓当,他心里大为感动,又看了眼还在喘着气的王子服,下意识的就想给他补上一刀。
“够了!再不走敌骑就追来了!”邓当抱住吕蒙的胳膊生生的往后面拉去。
那二十骑赶来之后,只有一人下马验看王子服的伤势,并将其扶上马背,其余的十九骑则脚步不停,径直往吕蒙等人追来。
“杀了他们!”一名肩上同样缝着青肩带、但只有两条横杠的敌骑大喊道。
耳旁的风呼呼的吹过,吕蒙只觉得自己脸上凉飕飕的,似乎有水从面庞划过。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猛兽在不住的嘶吼咆哮,一颗心有力的砰然跳动着,沸腾的血『液』让全身上下都炽热了起来,他扭头对邓当叫道:“为什么不让我继续给他一刀!”
邓当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带着吕蒙一路狂奔,直到他们越过一架鹿角,跳到一道长堑里的时候,他方才松了口气,说道:“你马上就能报仇了。”
吕蒙这才发现邓当身上满是鲜血,胸口被人砍了极深的一道伤口,头盔也不知道哪去了,整个人披头散发,狼狈的就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
似乎察觉到吕蒙关切的目光,邓当故作镇定的说道:“现在知道打仗是什么样子了?”
吕蒙很快就知道了。
当那十几骑策马冲来的时候,躲在长堑壕沟里的兵卒纷纷冒了出来,他们似虎狼狂奔,配合默契,有的用弓矢『射』马和骑手、有的用长矛和刀盾拦截格挡。箭矢不多,却鲜有落空,以至于那些来势汹汹的敌骑不断的中箭伤亡。虽然有些己方士卒被箭矢误伤,但也无关大局,这一场临时安排的伏击战很快就将猝不及防的骑兵击溃。
时下的吕蒙根本想不到打仗还有这种技术『性』的手段,他原以为打仗不过是凭恃个人勇武,奋力击杀,最多与同伴互相配合,却没有想过混『乱』的战场上有这么多门道,几乎每一寸土地都蕴藏着凶险的杀机。
“你以为这是你在乡间跟人玩骑牛打仗的把戏么!”
“这是打仗!是要死人的!”
“想做大将军?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邓当的话在他脑海里再次回『荡』,吕蒙看着邓当奋勇杀敌的背影,目光先是流『露』出『迷』茫的神『色』,随后又逐渐坚定起来,像是在浓雾之中找寻到了前进的方向。
这场小规模的伏击战在战场上并不是孤例,来袭的敌人只有数百骑兵的情况很快就为孙策、吕范等人探知,他们一面由程普、韩当等人指派精锐试图缠斗、困死这数百骑兵、一面提心戒备着其他的方向,随时准备在城中孙香的接应下撤退回城,既然敌人的主力不在这里,那就是说任何方向都可能会跑来骑兵。
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无人注意的静谧的林子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紧锁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即便有所防备,这时候也抽不开身了。”越骑校尉田畴低沉的声音从林间缓缓响起:“派去的人已寻到张校尉,不消多久,李通、许褚他们就会带尚能作战的私兵部曲返身过来。”
林子里传来咕咕的鸟叫声,胆小的宿鸟不敢回巢,一只只站在树杈上低头凝视着某一处黑暗的角落。
没有人接话,只是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像是一个亡魂在林间反覆伤感,那声感叹有种棋高难逢对手、高处不胜寒的寂寞:“还以为是个能人,岂料……计止于此。”
“太无趣了。”
话音刚落,就像是有人在黑暗中下了指令,紧接着便有两千多骑兵从林间飞奔而出,这才是越骑营的主力,他们早在一开始就分兵两路,一路八百人负责踏破孙策后方的营寨,吸引火力;另外一路则在后路包抄,在关键时候给予对方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