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赞醉饱为顽仆,愿效昆仑作侠奴。”————————【风筝误·嘱鹞】
盖顺与徐荣带着南军万余人北上安邑,途中以徐晃、赵云等羽林骑为先锋,正式打响了平定河东的最后一仗。范先勉强支应大军迎战,鏖战之际,祝奥突然带自家部曲在叛军背后倒戈,这一下兵败如山倒,叛军好不容易凝聚的士气一下子土崩瓦解。
安邑城外,羽林骑策马驰骋『乱』军阵中,『射』杀斩首无数、虎贲军步步稳健,手起刀落,杀得叛军毫无招架之力。
“撤、撤、撤!”
范先爆出一声怒吼,他命身后跟随的传令兵扬旗示意,可此时的战场之上人人自顾不暇,还有谁会在意他的旗号?他顾自掉转马头混入『乱』军之中,趁小路往涑水河边跑去。大势已去,范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驻扎北边闻喜县的张时身上。可惜他却不知道,张时正被蛰伏许久的闻喜本地豪强毋丘氏带领部曲围攻,很快就要兵败而降了。
涑水河畔,范先看见茫茫一片的河水、随风摇动的芦苇,心里不禁想到:‘不若将自己的铠甲给别人穿上,教他往别处去,追兵见了,定会以为是我’。
于是范先回顾四看,此时在他身边确实跟着一名义气为先、悍不畏死的剑客,他也不辞让,当即穿上范先的甲胄,但范先对腰上挂着的那把玉具剑十分不舍,那可是他的某代祖先蒙受皇帝恩遇,特意赏赐的佩剑。范先视若珍宝,此时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自己戴着,何况他也需要拿剑防身。
那名剑客穿戴好了之后,立即带着剩余的士兵往另一处跑去了。
范先装作一个普通逃兵的模样跑到河边,恰巧见到一艘横在岸边的小船,船上有个脸上盖着斗笠、躺船上晒太阳睡觉的船夫。说来奇怪,离此地不远正发生一场死伤无数的大战,这个船夫却跟个没事人似得晒着太阳。
“快起来!送我到对岸去,不然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那船夫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在斗笠的遮盖下,让范先瞧不见他的神『色』罢了。此时那船夫两条手臂交叉枕在脑后,一只手上拿着剑,他微微抬起下巴,从斗笠下『露』出半张惬意、轻傲的脸来:“想过河?得有那命才行呐。”
范先霍然张目,往后跳开一步,饶是如此,他也没能来得及彻底躲开那船夫倏然拔出的剑光。
“铛——”
范先手中那把精致的玉具剑只是微微颤抖着,而船夫手中的剑却是多了一个缺口,他抬手打量了一下剑身,轻声叹道:“到底是御赐之物啊,你拿天子御赐给范氏的玉具剑,举兵造天子的反,不觉得愧于先人么?”
“祝公道,你休要挡我的路!”范先破口骂道:“国有『奸』臣屡出『乱』政、蒙蔽幼主,我这是清君侧!不像你与祝奥,最是『性』情『奸』猾反复的小人之辈!”
祝公道听了眉头微皱,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说什么来着?家名这个东西就像是炮烙,除非你连皮带肉的给割了,否则印在身上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去的。”李义提着剑从一边的芦苇丛中缓缓走出,站在范先一侧,三人成对峙之势。
“你还活着?”范先没想到李义会出现在这里,惊讶后又是恍然:“好啊,原来祝奥这厮打一开始就有异心了。”
“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看不清大势所在。”李义冷冷的看了范先一眼,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府中的郭昱何在?”
“她?死了。”范先表情残忍的说道:“想知道如何死的么?”
“不想。”祝公道打断了这段话,对范先说道:“范君的剑术不错,今日可有幸一试高下?”
“是你想杀我,还是祝奥想杀我?”范先忽然轻蔑的笑说道。
祝公道眉头皱的更深了:“这都一样。”
“这不一样。”
说完范先便沉下了脸,就在李义以为对方准备放狠话的时候,范先突然向前一冲,二话不说便往祝公道挥剑而去!
祝公道这回没有在当日范氏坞堡中一样留手,他左脚微抬,稳稳一个弓步踏出,剑身向右一摆,轻轻巧巧的便挑开范先锋利无比的剑刃。紧接着,趁范先剑刃向一旁震开,胸口大开,祝公道想也不想,手中长剑径直对准范先胸膛刺去。
范先无可闪躲,凭着冲劲一下生受了这一剑,剑身‘噗’的一声贯穿而过。范先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了似得,手中的玉具剑再也拿不住,当啷一声跌在地上。
没想到他这一生被门下剑客夸赞无数的剑术,在真正的剑客面前,也不过是一招。
范先惨然笑了,他看着祝公道,像是死到临头还看见极为可笑的事情了一样:“你是……祝公道?”
祝公道表情肃然,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不、你不是祝公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祝公道……”
祝公道狠狠把剑一转,伤口拧动带来的剧痛让范先立时说不上话来,随即祝公道抽出剑来,一脚把对方踢翻在地。
范先仰面倒在地上死了,死的时候脸上犹自带着最后的那丝惨笑,像是在讽刺。
“他的首级我要拿走。”祝公道沉着脸站在原地说道。
李义知道对方要把这首级交给谁,只是他不好再说,以免刺激到对方:“我知道,这是约定。”
这既是他与祝公道的约定,以报答祝公道的救命之恩;又是祝公道与祝奥的约定,以回报祝奥对其做的一起。
祝公道不说话了,只默默的砍下范先的头,当他看见范先凝滞的笑容时,手中的动作仍有些微颤。待他慢慢做完这一切,擦拭完剑身上的血迹后,将其『插』回剑鞘后,李义又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到处走走吧,河东我不想待了。可能会去一趟关东,幽燕多悲歌慷慨的侠士,我想去那里看看。”说完,祝公道便提起裹好首级的布包,准备离去。
在和煦的阳光下,祝公道一身简练的船夫打扮使他看上去是那么的精神抖擞,他头戴斗笠,右肩背着长剑,左手提着布包,像是刚刚打渔归来,又像是打点完行装准备离去的游侠。
“诶。”李义忽然在他背后唤道。
祝公道转过侧脸看向他。
“……你不穿宽袖大袍还挺好看的。”
祝公道没说什么,他这回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