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洛香号之中,安清悠忽然笑了,随口谈笑之间,笑容倒似是春风拂面一般的轻松。
便是九皇子睿亲王看了,居然不禁有些微微一呆。
“这女子可惜了,当初求之未得,后来给沈家做媒亦是未得,倒平白便宜了萧洛辰这厮……”
九皇子看看安清悠又想想萧洛辰,却是对萧家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只是这面上自然是不肯露出半点异状来的,犹自叹息着道:“都是大梁精华干臣,何必非要走到如此地步?不过是给我们王府里供些王妃们用的香物罢了,又何必呢……”
“殿下素有‘贤王’之名,今儿个不知道又是学哪一位古时明君贤王的做派了?莫不是想以这买香只是作为由头,把我夫君拉到睿亲王府的这一边不成?只可惜是京城之中谁不知道,我那夫君虽说行事孟浪胡闹了一点,但是做事一是一、二是二,要想让他有什么摇摆之意当真是难上加难,倒是一个区区女子,说不定反倒好对付?”
安清悠面带微笑,只是忽然却便插进来了这么一句女子好对付之类的话语。九皇子心头微微一惊,面上却是眉头一皱,倒是颇为无奈地道:
“我与萧公子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萧夫人也不必把事事都想得如此复杂万分,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购香之事……就算非得往有些事情上想,两国交兵尚且容得各自使者往来其间,大家留上几分说话的余地又有何不可?说不定等到哪一日……”
这话中的含义可就常见了。当真是两国交兵尚且容得来使,即便再是相斗得你死我活的政敌,往往也会留下几分彼此说话通消息的管道。九皇子这番话说得似是颇有在情在理之意。
可安清悠闻言却是莫名地沉默了下来,竟是兀自地不肯再说话了。
对面这番话说得好听,可是对面那一字排开的七家商号,任谁又不知道定是他这位睿王爷在背后撑腰?什么为王妃大婚采购专用之物,什么由清洛香号为睿王府特供,如今清洛香号中摄于这位九殿下的淫威,外人早已经躲得远远的,私下之际等话自然是随便说说但也无妨。可若是真出了门去,他九殿下随便另找个话头,立时就可以变成了萧家如今已经被他睿亲王收拾得没了脾气,妥协之际乖乖地把货品奉上。
那七家唱对台戏的尚未挂匾,等得不就是九皇子上演这么一出入虎穴得虎子的英雄戏码?
商场并不比官场战场之中简单,若是再开业之时弄出一个清洛香号被九皇子孤身直入收拾服帖的故事来,当真是拉足了人望聚足了声势。
更何况如今的形势,这等故事甚至都可以讲成是萧家已经低头服软云云,小小一笔生意,当真是一不留神便可以衍生出无数后招来。
只是……
“就这么两招雕虫小技……这位九殿下还真当我这个做女子的倒是可以欺之以方乎?”安清悠心里暗骂一句,柳眉亦是微微有些倒竖,神色中竟有些想要发作之意。
便诚如她刚才所言,萧洛辰虽有混名,但那份谁都不服的傲劲儿同样在京城里面同样是有名。
九皇子又是在之前吃过这位混世魔王大亏的,只怕他自己都不会认为来说服萧洛辰是个好主意。可若要把算计重点放在安清悠的身上,那便又不同了。
这位萧家的五夫人虽说也曾入过宫选过秀,但过往言行却几乎没有在政治方面显露出什么才华。而安家虽然以风骨硬朗而着称,亦是讲究个做人做事留半分余地,极少是把事情做死了的。
九皇子这一番话,其实甚至不需要安清悠真的点个头,开出张货单,只需要她表现出一些犹豫间想要答应的态度就够了。
“犹豫一下,就一下?找你旁边的丈夫商量商量也行,就算是依旧不肯答应我这买卖,本王出去以后可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九皇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感慨之色,心下却在不停的暗自冷笑。什么王府香品特供的买卖能不能成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便算是买卖不成,对他而言仁义也定然不在。
清洛香号外面早有人蓄势待发等着去街头巷尾传消息,故事可以这么讲,安家本有靠向九皇子之意,可惜和萧家意见相左各有分歧。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清洛香号可以满大街的吹拉弹唱发传单,睿王府又岂是缺了这等人才不成?
只要声势造得足,两家里的其他人听到消息后终究会有些想法。到时候让他们不免彼此猜忌,到是九殿下却又一次对天下人表示了容人大度之心,岂不快哉?
当然,若是安清悠真被唬住了那么一下,表现出了些犹豫心动,两夫妻之间能够起些什么芥蒂那是更好!
睿王府里可不只仅有沈从元那么一个出主意的,这一番做作早已经有人帮他筹划定当,便算是事有不成,对于他睿王爷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更何况只需走上一遭,左右都是有人要造谣生事的,这盆脏水清洛香号显然是被泼定了。这等没什么危险却既出风头又胜券在握之事向来是九殿下最为喜爱之事,哪里还有不急着单刀赴会的。
睿王爷这算盘打得当当响,而便在此时,忽然听安清悠微微地叹了口气道:
“九殿下此言原本不错,说到底亦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两国交兵尚且有使臣往来对阵谈笑,今日彼此相让一线,将来不知何时……唉,还望殿下他日能够念及今日这一番余地,来人,取提货单据来!”
“萧夫人当真是明理之人!”
睿王爷简直是大喜过望,暗忖这女人果然到底还是女人罢了,今日难道竟是大获全胜之局?
萧洛辰在旁边听着却是心里微微一怔。这九皇子今日前来显然是没安好心,期间种种算计,以他萧洛辰的本事精明亦可以猜测个八九分出来,适才听得安清悠言语之中已是点出了诸如女子容易被算计云云的话头来,怎么事到临头,居然又开起了提货单据?
“大人,您说这睿王爷怎么会在里面耽搁了这么久?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难讲的很啊!那夫妻二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殿下他向来自视甚高,这一次也是在府里头憋得狠了,要趁这商号联盟开业之时的热闹好好地显一显手段……”
清洛香号对面,如今已在朝中渐有“沈系”领军人物之称的礼部侍郎沈从元正一脸的悠然。
他此刻正坐在七家联盟中最大的一家“天香楼”中,这天香楼选得铺面地势极佳,他沈大人坐在三层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刚好可以手捧香茗俯览全局。以他现如今在睿王府里的地位,这七商联盟开业之时坐镇现场的指挥调度之任,当然是当仁不让。
沈从元看了旁边的汤师爷一眼,却是悠悠然品了一口手中的清茶道:
“瞧把你们慌的,之前教你们多少次了?每临大事有静气嘛!左右这入清洛香号的主意又不是本官出的,那里面若是事成,我们自然一鼓作气借势而上;若是殿下吃了瘪,我等出来收拾局面亦不是好事一桩?给人出一百次好主意,反倒不如在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出来救场一次更实惠。”
说到这里沈从元顿了一顿,却是悠哉悠哉地道:
“这就是我常说的位置之故,什么叫进可攻、退可守,咱们现在这位置便叫进可攻、退可守。好比这天香楼,虽说是那天下首富刘大人家中的产业,如今还不是要在本官手中掌控着运转?这便是位置的重要之所在!把自己的位置放对了,其实比把事情做好了更加重要。你说是不是啊,赵公子?”
刘总督秘密进京,这里面实有天大的干系,寿光皇帝的亲自干预布置之下,这等消息当真是滴水不泄密不透风。
沈从元虽在睿王府中地位越发高涨,但此事亦非在其所能知晓之列。更何况他此刻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却未必那么悠闲。
九皇子忽然采用了别人的计谋这种事情自然是关系到谁在殿下面前最红的,而根据他沈大人的风格,有些人养起来就像养狗,时不时也要调教敲打一下。
“大人说得当真是再对也没有了,小的心里的位置只有一个,便是全心全意地要做大人的一条忠犬……”
接话之人正是安清悠的表兄赵友仁,此刻他一脸谄笑地跪在了沈从元的面前,话语声却是越来越毕恭毕敬了。
“忠不忠的先放一边,倒是究竟是谁给睿王爷出了这个点子……此等心思细密之人不简单,定要抓紧时间搞搞清楚!”
赵友仁在睿王府里做了这么久的男宠,心里究竟有没有什么变化先放在一边,这满脸谄笑的演技倒是越发的纯熟了。
沈从元对于他的控制敲打也算是到位,只是这三楼的几人各自怀着心事这么一阵说话,却都没注意到便在此时,一个锦袍老者正溜溜达达地走进了天香楼的大门。
在这锦袍老者的身边,同样有一堆人似是来向七大香号联盟开业贺喜的样子,只是他们推来挤去,却是在有意无意之间,让周围的众人始终无法走近那老者身边的五尺方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