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猜得对不对先放一边儿,萧洛辰虽然是挨罚示众,但是对于这些久居于宫中的居民而言,这也算是难得有个事情参与一下。
萧洛辰这一开口,大家是齐刷刷向着萧洛辰望去……
比起另一个时空里听领导讲话的注意力要集中多了。
萧洛辰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大模大样地咳嗽了一声,高叫道:
“奉圣旨,罪臣萧洛辰毕躬自省,低头认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一圈嫔妃皇子的脑袋比低头认罪的萧洛辰压得还低,碰上奉旨的,这就是规矩!
“话说自入冬以来,天气寒冷。由以我大梁京师一带,盖以为数十年来未有之严寒。此事有钦天监为证,人言是哈气为霜,洒水成冰!那一日罪臣我,便是在这样一个入冬的大雪之天去到了左都御使安老大人的府上!谁承想,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九皇子睿亲王殿下身着一套紫行袍衣,头戴紫金冠,好一派英姿飒爽少年郎的扮相……”
萧洛辰口才本好,当众认罪躬省这种事情自然是难不倒他。
可是同样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不是一个被示众的味道,倒与那茶馆里说书先生的腔调差不多,仿佛这不是来认罪的,是来讲故事的。
大家瞪大了眼,却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说这是认罪躬省还是攒堂会办书场呢?
这么个宫内示众,倒是新鲜了。
大家瞪眼归瞪眼,却是没一个站出来指责萧洛辰的。
为什么?宫里头规矩大啊!
皇后娘娘统领六宫,又是这慈安宫的主人,她不肯开口挑萧洛辰这等行为有问题,别人站出来算是怎么回事?
如若是真敢站出来骂萧洛辰,这叫逾行罔制!直接可以乱棍打死的罪名!
好比文妃那边若是有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萧洛辰如何如何不对,皇后完全可以当场就办,一句拖出去给本宫打,那才真是死了活该还占不着半点儿道理了。
可是不用问也知道,萧皇后是萧洛辰的亲姑姑,多少次萧洛辰犯了事便是她保下来的。
文妃亮明了车马来慈安宫摆阵仗造声势,这当口让她出面处罚萧洛辰?
不少人偷偷向着萧皇后望去,果见这位六宫之主眼观鼻鼻观心,坐得那叫一个踏实!再看看文妃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显然是心中虽有极大的不满,但碍于宫中规制却也无可奈何,半句话都说不得。
“得嘞!这二位神仙娘娘都没怎么样,我们这里看热闹的小鬼儿着得哪门子急?不就是坐在这听说书吗?那敢情好,反正在宫里头也没别的事儿可干,听说书好事儿啊!”
文妃那边没人出头,萧皇后这边就更没人出头了。
大家伙一起排排坐吃果果,板凳上头听说书。倒是惹得萧洛辰心里一声冷笑: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这些文妃那边带来的嫔妃也好,皇子也罢,说白了这些人依旧代表着大梁文官集团在宫里在皇室的势力。
这些人背地里下绊子打闷棍的,什么阴招子都可以使,但是人前却绝对要显示出自己的教养和风度,绝不肯做乱了行止的事情。
可这等教养和风度碰上萧洛辰真豁得出去脸的浑不吝,他们尽管他们心里如猫抓一般的难忍,表面上还真有坐着听说书的份儿!
萧洛辰心中冷笑连连,话锋却是一转,出言道:
“……话说至此,漫天风雪之下,小风嗖嗖的刮,地上雪过脚面,可谓是老天爷不开了眼,睿亲王冻得这叫一个哆嗦啊!好不容易到了那酒楼,可是没两杯下去,却只听咣当当一阵乱响,您猜怎么着?倒了!可叹金枝玉叶却未必身强体壮!九皇子这身板儿可实在是不顶事啊……”
萧洛辰讲至此处再往下讲,却把重点放在了九皇子睿亲王身体单薄不够强壮的问题上了。
文妃再听两句,忽然心中大惊。
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一个皇帝愿意把皇位传给一个身体健康状况欠佳的皇子的。
萧洛辰当着这么多人高调宣扬九皇子体弱,这带来的影响和麻烦可大了去了!
文妃脸上微微变色,知道这等话题可不能由着萧洛辰就这么胡乱编排散播出去。
那些低等嫔妃如若开口,皇后可以见一个打死一个,但是皇后却没法这么对付自己。
文妃一咬牙间,正要亲自出声呵斥,却不知那边萧洛辰早就一直注意着她。
从文妃眼神中惊异之色一闪之间,萧洛辰便知道她接下来必有举动,当下却是话无赘述,待得文妃下了决心要指摘之时,却听萧洛辰正说道:
“当日情况便是如此,罪臣冒犯九皇子,实是罪无可恕,幸亏皇上有仁恕之心,只命罪臣再此示众认罪而已!请诸位贵人多加指点,以正皇家之纲……”
“这就完了?”
文妃原本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已是想到了四五种批驳呵斥萧洛辰的法子,可是没想到这家伙突然来了这么一手,登时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处,说不出的难受异常。
偏偏这萧洛辰好似还不满足,先对萧皇后行了礼认了罪,却又对着她打躬作揖道:
“文妃娘娘,您看罪臣这番认罪躬省,可还使得吗?”
文妃心里这个别扭啊,刚才这萧洛辰说到一半儿,呵斥打断正当其时,可是现在这认罪躬省的事办完了,自己再说不好?那这无赖肯定便问哪里不好了?
难道自己把他讲九皇子身体不好的问题再提出来一遍?
那只怕反倒坐实了这个话题,别人还以为自己欲盖弥彰呢!
踌躇了半天,文妃也只能继续保持着她那副面无喜怒的神色,慢慢地道:“哼!一般吧……”
文妃这话说得其实含糊无比,可是萧洛辰不管这套,直接一句话架了上去,高声叫道:
“文妃娘娘眼光高锐,能得娘娘说一句一般,罪臣幸何如哉?
说完,也不管文妃是什么反应,径自向下首一群人跑去打躬作揖道:
“奉皇命!宫内示众!谨妃娘娘,您看罪臣这套认罪躬省可还使得吗?……罪臣可是好久没来宫里给您请安,您这倒是清减了,罪臣家中刚好有关外弄来的百年老山参,带着鲜土整运过来的……回头给您孝敬几根儿过去?”
“奉皇命!宫内示众!十一爷,您看罪臣这套认罪躬省可还使得吗?……您可是新封的郡王,多少得给罪臣说上两句指点一下吧?对了您这郡王府什么时候开府啊?罪臣还琢磨着到时候怎么着也得备上份厚礼啊!听说湖广那边新来了个戏班子不错……对对对!就是现在满京城各府都抢着唱堂会那个。您开府的时候罪臣给您带过去唱一场?保证您爱听!”
“奉皇命!宫内示众!罪臣……我的天啊!德妃娘娘您怎么也来了……”
萧洛辰这人不羁浪荡,平时里看似游手好闲的满处窜,却有一般好处,就是在宫里宫外人头多路子熟。
他本就是天子门生,到了哪里人家便说不喜于他,倒也不想轻易的交恶。
一来二去的,这皇亲国戚们却最是脸熟,此刻文妃和皇后再怎么挑明了车马水火不容,却挡不住萧洛辰和两边的人马都素有来往。他又是上来先说一句奉皇命,弄得人家不跟他说话都不行,只是一张嘴搭话,却老是不知不觉就被萧洛辰带跑了题……
最早被萧洛辰求问的文妃反而被早早地撇到了一边。
此刻文妃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文妃心里这个怒啊,真没想到萧洛辰竟然真敢这么干,居然就生生把这认罪示众的场面变成了一场拉家常的大堂会!
这小子每在下面找一个人在那里颠三倒四地胡侃一番,就仿佛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打了一记巴掌一般,又怎能不叫文妃怨怒无比!
“奉皇命!宫内示众!那个……安秀女!您看罪臣这套认罪躬省可还使得吗?”
萧洛辰在下面兜了一圈,逮着谁就有的没得胡侃两句。不多时,居然转到了安清悠的边上。
嘴里喊着奉皇命,模样上倒是庄重了,可是联系他之前的种种举动,却又怎么能让人有半点儿庄重的感觉?
安清悠看了他半天,却是童心忽起,径自叹了口气道:
“萧大人奉旨办事,我一个小小秀女又怎么敢妄自评论!只是奉旨认错奉成了这样,不知皇上知道了,又会怎么看?”
萧洛辰微微一窒,倒没想到这安清悠居然会这么说,一句话就戳到了问题的核心。
眼看她进宫也不过就是选秀开始以来的这短短时日,可是单就这份见识而论,倒比不少宫中生活了多年的嫔妃还要强,难道真是家学渊源?
不过萧洛辰毕竟是萧洛辰,这种小小难题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全跟本难不倒他。
随便打上个哈哈说上两句圣心自有论处,罪臣不便妄自揣测云云,却不知旁边文妃却是距离安清悠不远,借一耳朵听见了这个问题,不由得呆了:
“对啊,皇上虽然从皇后到太子批了一溜够,但是单看这萧洛辰犹在此时尚敢胡耍,我们李家的判断,到底对还是不对?皇上……皇上这段时间里应该一直是支持我们李家的吧!若非如此,我那当首辅的兄长又为什么要指示我在宫中如此高调?”
文妃暗暗给自己打着气,若不是她那位作为当朝首辅大学士的兄长反复担保此事可成,她还真未必有那魄力胆量如此做派。
但是历朝历代里大家族派往宫中的女子,又有多少说牺牲便被牺牲了?
文妃干瞪眼的看着萧洛辰和安清悠在一边随意的说着话儿,忽然有些羡慕起安清悠来。不入皇室九重内族,或许这样的女子反而要比自己幸福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