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前往松阳潘宝山很高调,他想看看严景标的态度全文阅读。严景标是很意外的,他铁定认为潘宝山无论什么时候、不管为什么事来松阳,都不会跟他打招呼,而且前两次他来松阳调研已经印证,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大转弯,竟然两办都通知到了。
严景标问姚钢是否参加陪同,因为以潘宝山的级别,如果没有私下的要好关系或深厚背景,按正常接待规格不需要党政两把手都出面,出来一个就行。
姚钢的态度比较强硬,他说根本就没有打算要陪潘宝山,有事忙抽不开身或者是出差在外,随便找个理由就打发了。这一点,其实严景标开始也这么想,但他觉得潘宝山方面主动招呼了,总不能装聋作哑,那样是可以显示出一定的高姿态,但同时也有点退缩躲避不敢正视的嫌疑。
“不出面就是不应招,是无视还是胆怯?”严景标道,“事情到了潘宝山嘴里,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没准还给他拿来奚落取笑一番。”
“所以就找个借口嘛。”姚钢道,“索性就说出差未回,省得啰嗦。”
“也行。”严景标道,“但总得安排人陪一下,对潘宝山不给礼,但也不能失理。”
“让冯德锦去就是,怎么说也是自己人,有事也能照顾着点。”姚钢道,“这次不知道潘宝山又要整什么骚幺蛾子,通知里也不说清楚,只说是就广电工作进行视察,弄不好早已瞄准了靶子,揪住一点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大方向是不用猜的,肯定是不怀好意。”严景标说这话心里是透亮的,无非是一来一往的事,他刚找万少泉要给潘宝山点颜色看看,马上潘宝山就过来释压了。不过严景标觉得无所谓,再怎么着也就是批丁方芳一通,说到底也就是小打小闹而已,无足轻重。
可让严景标没想到的是,出面陪同的冯德锦竟然一时不知道天高地厚,跟潘宝山摆谱叫板起来,惹祸上身。
潘宝山来松阳肯定是有准备的,事前他已经让鱿鱼做足了前期工作,对松阳有线电视收费所涉及的情况进行了摸底,尤其是针对特殊人群的费用优惠问题,作了重点了解。可以说,没到松阳,情况已经了然于胸,所以,潘宝山到松阳也不提出搞什么实地察看,直接以座谈汇报的方式听取工作汇报。
座谈会上,丁方芳一点都不谦虚,逮着工作成效一顿猛吹,一个人捧着汇报材料读了足足有四十分钟。潘宝山没有打断她,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因为通知视察的由头就是听取工作情况汇报,让她唱够高调。
不过轮到潘宝山说话时,就有小插曲了。
“刚才丁局长讲了很多,但非常片面,一句话概括就是报喜不报忧。”潘宝山出口惊人,语气虽平和,但态度之强硬陡然显现,“工作有成绩,也有不足,我们在阶段性回顾的时候,除了对所取得的成绩进行经验性总结外,更要对存在的不足进行剖析、思考,寻求整改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促进工作的全面进步。仅仅是我知道的,也是接到反映比较多的,就是松阳广电方面存在截取特殊人群使用有线电视费用优惠的问题。”
丁方芳听了一怔,心里直打鼓,但面上却非常镇静,而且还急于申辩,“省物价局和广电局联合发出通知,在有线电视基本收视维护费征收标准上,由地方总工会认定的特困户、民政局认定的农村五保户、农村家庭年人均收入低于国家确定的绝对贫困线以下的贫困户、低保户,还有城市中领取最低生活保障金的居民以及领取国家定期抚恤补助金的优抚对象等低收入用户,要实行收费减免,每月收费不高于六块钱。还有在有线电视初装费费上,由统一收费三百七十元降到一百元,这些我们松阳都执行了。”
“执行是执行了,但有没有到位?”潘宝山紧接着说道,“据我所知,针对特殊群体每月收费不高于六块钱的减免你们是做到了,但在初装费上却还存在很严重的问题。”
丁方芳听到这里气势一弱,声音降了一个调子,道:“个别情况可能存在,在具体的操作中难免有疏漏,毕竟特殊群体的人数还是不少的。”
“我说的情况不是个别,而是比较普遍存在的。”潘宝山不留一点情面,“如果现在把松阳市总工会、民政局提供的特困户、贫困户、低保户等名单拿过来,你丁方芳敢不敢和我挨家挨户搞个调查核实?”
丁方芳知道不能再硬顶下去了,挪晃了身子,道:“如果不是个别情况,可能是监管不够,造成具体负责实施的部门自由裁量度过大,进而导致失职、渎职的行为发生,对此,下一步我们会高度重视,会针对存在的问题进行彻底整改。”
“先前为什么不重视?是不知情还是有意为之?”潘宝山步步紧逼。
“不知情。”丁方芳很肯定地回答。
“不知情?”潘宝山显然不认同丁方芳的说法,“如果说是个别情况,不知情也倒有情可原,可现在是普遍存在,这种情况还不知情,真不知道你们广电局的工作是如何开展的。”
丁方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恼得很,却也发作不得。
此时,一直陪坐在会议桌上的冯德锦开口了,他搓了搓鼻子咳嗽了一声,不阴不阳地对潘宝山说道:“潘局长,很多工作,包括广电工作,都是繁杂的,有时很难做到面面俱到,有点疏忽也算正常。我们党的伟大的事业,不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嘛,也难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总的来说瑕不掩瑜,看问题要看本职,看本质要看主流,就拿我市广电工作大局来说,成绩还是很突出的。”
“冯秘书长,要说广电方面的工作,虽然我到广电系统不久,但我相信,在业务上还是要比你更清楚一些。”潘宝山听了冯德锦的话露出不屑的一笑,“就松阳的广电工作,我还真看不出什么突出的成绩来。”
对话进行到这里,会议室里的人都很诧异,不管是省、市陪同的人员,还是前来采访的媒体记者,他们都没见过如此场面,眼前的冲突有些幼稚和极端情绪化,全然不像是如此规格的座谈。然而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且双方似乎还乐此不疲。
冯德锦在听到潘宝山带有讥笑的否定后,一时变得稍有些失控,他点着桌子说,“就松阳的广电工作,万副省长曾调研过,给出了很高的评价,说工作有新思路,落实有新举措,成果有新成效,而且还特地点出了在扶持项目和惠民项目上取得了值得肯定的成绩。”
潘宝山听了嘴一歪,他本想说那是领导体察不严,被下面报喜不报忧的不负责任的工作方式给迷惑了,但稍一琢磨不妥,于是便换了个话题方向,“那截留特殊人群优惠费用是怎么回事,不在考察范围之内?”
“短期的、个别的非正常现象,有不可预见性,很现实地说,并不是绝对不允许,关键是态度要摆正。”冯德锦的回答有点躲闪。
潘宝山马上接话,“截留特殊人群优惠费用一事,绝不是短期的、个别的现象,而且,松阳广电局在此事上的态度也并未摆正。”
“刚才丁局长说了,会以高度负责的态度,针对存在的问题进行彻底整改,难道这还不算摆正态度?”前一半问话冯德锦不好回答,他抓住后半句就态度说事,并且引申开来,“态度问题,一定程度上说也可以归结到情感问题上,人都是有感情的,故土情结便是其中之一,任何人,从松阳走出去,怎么能把松阳给忘了?忘了也可以,但总不能忘恩负义,返过头来削减脑袋故意找事添麻烦。这不活脱脱是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就骂娘嘛?”
潘宝山一听连连摇头,道:“冯秘书长,你这几句话思维有点混乱,但大概的意思我是听明白了,你是说我对松阳无情无义、太苛刻,有意要来找茬添乱子,给松阳脸上抹灰?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相反,正因为我对松阳始终怀有一颗热忱的心,总期盼着她的各行各业能兴兴盛盛、红红火火、健健康康地发展着,所以才时刻不忘从本职工作入手,尽自己所能,来对松阳产生哪怕是一点点的帮助。可是没想到,这在你眼里竟然成了找茬添乱子。冯秘书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当然,也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你。”
座谈会进行到如此程度,冯德锦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他推开椅子,起身离去,“这样的座谈我没时间奉陪。”
冯德锦离去,潘宝山自然也不会再坐下去,简单说了几句也拂袖而去,只留下丁方芳张大嘴巴愣在那里。稍后,丁方芳才回过神来,忙追了出去,但潘宝山已不见了身影。
丁方芳又慌乱了,忙打电话给冯德锦,说他不该那么愤然离去,现在事情不好办了。冯德锦全然不在乎,说他潘宝山还能怎么着你?
冯德锦话讲得也对,现在,潘宝山已经不打算把注意力继续放到丁方芳身上了,冯德锦的出现,勾起了他对过往的太多回忆,这个人,是需要好好对付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