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时间跨入十一月,秋意已浓。┠飞& 速&中&文★ &网.feisuzw. ┨
一清早,潘宝山动身前往双临,到省委组织部报道。
作为常规性程序,松阳市委组织部领导应该陪送潘宝山去省委组织部,然后再由省委组织部引送到任职单位。不过潘宝山委婉拒绝了安排,他不想看到邹恒喜那张极不情愿的脸,当然,现在邹恒喜表现的或许是一脸媚态,但那更让人生厌。
三十七号车还没交出去,潘宝山让老匡带他一个人过去。
车子在双松高速上匀速平稳前行,路两边成排的高大意杨顶着一树黄叶,在秋风的摇动下,不住地抖落片片金黄。
暖融融的阳光里,叶子在风中摇曳坠落,很安闲。
透过车窗,潘宝山看得出神,这种景色还是以前在夹林时留意欣赏过。那会好像还有点年少的诗情画意,经常在午后或者黄昏中到河堤上溜达一圈。赶上好阳光时还躺下来,衔一根草蘖,两手枕头望着空蓝蓝的天空,间或堤岸上的杨树叶飘落到身上,还带着点太阳的味道。
但其后的十年,在升职与勾斗中全然没了那份心境,或者是没了那点时间。
光阴迫。
十年,似是一晃眼。
潘宝山无奈地摇头暗笑,时间于人的改变,真是无声无息。
“潘常委,以后回松阳的机会怕是很少了吧。”老匡张开了嘴,“又是省委宣传部,又是广电局,两摊子事呢。”
“呵,不一定。”潘宝山转过头,对老匡笑道:“目前阶段,宣传部那边我几乎没事,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广电局,所以说时间还是很宽松的。”
“就是两头抓也没事,可以经常回松阳来指导工作嘛。”老匡道,“只要想回来看看,时间还不会是问题。”
“跟工作挂钩的事情,能不回就不回。”潘宝山道,“有严景标和姚钢在,我能得到好脸色?”
“非要找他们?”老匡道,“找徐主席,他也是正厅,陪得上。”
“那些都无所谓,以后回来有可能直接就到业务对口部门去,跟市领导班子不搭腔。”潘宝山说完,想起了件事,道:“对了老匡,前天协调你去政协小车班的事我也没多过问,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这次送你去双临回来后就能过去。”老匡满脸微笑,“潘常委,其实用不着,过个年把我也就退了,留在市政府小车班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整天让你洗车打蜡,受得了?”潘宝山笑了笑,“老匡,这几年跟着我开车,也没给你落什么好处,那也就不说了,但总不能最后让你再遭回罪。”
“潘常委可别这么说,自打跟了你把方向盘,得的好处还少嘛,我很满足了。”老匡道,“现在又让我到政协小车班管事,更是没得话说,我老匡算是遇到主了,否则到如今,我不还窝在夹林大院那地方?”
“不说那些吧,人都是走后一步看前一步。”潘宝山道,“让我遗憾的是,往后找不到像你这么放心的掌舵师傅了。”
“小高,小高是绝对可以的。他其实也不小了,四十已出头,行事还算稳重,关键是秉性好,那点我可以肯定。”老匡笑道,“实在不行就把他带到双临去。”
“嗯,小高那人是不错。”潘宝山道,“但现在看来机会不太合适,他老婆孩子都在松阳,如果让他跟着我走,撇家撂口的哪里容易?”
“潘常委,干一行知一行,你对我们做司机的可能还不了解。”老匡呵呵地笑了,“很多时候,我们宁愿出远趟子,或者就像你说的,撇家撂口干工作。”
“哦,这话怎么讲?”潘宝山笑道,“难道还有想法,老婆的脸看够了?”
“不是不是。”老匡连连摇头,“要是像你说的,那种司机不要也罢。”
“嚯,那我还真就不知道了。”潘宝山道,“你讲讲看,为什么?”
“潘常委,司机这份差事,尤其是领导的专职司机,看似风光,其实也不然呐。”老匡道,“一切都以领导的作息时间为准,不少时候都是晚上或夜深时出动,夏天还好点,冬天可就难受了,舍得了那热被窝?其实自己难受也倒无所谓,受不了的是老婆。听不少司机抱怨过,说正在顶着被子亲热着呢,领导一个电话就得穿衣服走人,不但搅了好事,而且更坏了心情,最生气的就是老婆了,一次两次无所谓,次数多了难免要抱怨。”
“理解,我很理解啊。”潘宝山笑了,“很多事不在身边倒罢了,在身边就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干脆离家远点,该工作就是工作,该休息就是歇班,哪怕时间再少,只要能踏踏实实好好陪陪家人,那也痛快。”
“就是啊,其实有时领导哪里有什么事,就是要司机半夜去买个汉堡或者买份烤鸡翅,说家里的孩子想吃,唉,真是受不了。”老匡一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潘常委,我不是说你啊,你从来没有那些事情。”
“哦,我知道。”潘宝山摇了摇头,“你说的那种情况,小高是不是经常碰到?”
“不经常,只是偶尔,毕竟他没有专职跟领导。”老匡道,“但你要是带着他,他也绝对不会埋怨,他是认主的人。”
“看看吧,稳一段时间再说。”潘宝山道,“到省里脚跟还没落地,有些事不便安排。”
“潘常委,我只是随便说说。”老匡道,“别当回事,只是觉得有需要的时候再考虑一下。”
“嗯。”潘宝山点点头,朝靠在座椅背上琢磨起来,他的确需要一个好司机,如果机会合适,是该把小高弄到身边。
老匡知道把握分寸,每次和潘宝山出来不会一直不说话,但也不会说个没完。此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潘宝山闭目沉思,也就收了口。
中午十一点钟的时候,潘宝山到了省委大楼前。
省委大楼是五年前建的,与差不多同时期建的充满时代气息的省政府大楼不同,它的风格略显古朴,但也更显的稳健、肃穆。
门口执勤的哨兵冷漠得像个雕像,全然无表情。老匡将车子在其旁边停下,哨兵“唰”地一声敬了个礼。
“我们到组织部去,新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广电局局长潘宝山同志来照个面。”老匡充当起了陪送领导的角色。
哨兵看看车子,松阳市三十七号,再望望车窗里正坐的潘宝山,眉头一皱,本以为是个半老头子,谁知道竟然是个小伙子。
老匡知道哨兵有疑虑,道:“要不跟组织部打个内线,确认一下?”
“不用。”哨兵回过身,对值班室内做了手势,门口的起落杆缓缓抬起。
老匡回到车里,笑呵呵地潘宝山道:“以后进出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车牌号就是通行证。”
“新车牌,号码估计要排到好几百吧。”潘宝山笑道,“这三十七号车回松阳后,不知道会到谁的屁股底下。”
“估计要车、号分离。”老匡道,“能用上三十七号码的,大都不愿意坐旧车。”
“也是。”潘宝山道,“很大的浪费啊,公车改革应该狠治的。”
“公车改革,我只是从司机的角度来看就不是易事。”老匡笑了笑,“那么多司机安排起来就是一大难题,司机的地位也不一样呐,有些是很难打发的。”
“那是项系统工程。”潘宝山道,“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我所考虑的了。”
说话间,车子到了楼厅前,潘宝山提着公文包下来,老匡去停车。
第一站是省委组织部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庞宽热情接待,他把潘宝山迎进房间,泡了杯茶,说方部长正有个接待,马上就结束,等会一起过去。
方岩要亲自接待?这个潘宝山没想到,新晋组织部长方岩,侧面也了解了他的一些信息,是颇有一番背景的人。不过想一想,能在省委大院里官居要职的人,哪个背景能简单?
潘宝山接过茶,主动掏烟给庞宽。庞宽略一犹豫,伸手拿了说声谢谢,然后急忙回身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了个打火机。
“我有,我有。”潘宝山扬扬手中的打火机。
“我来,我来!”庞宽积极上前,为潘宝山点火。
潘宝山也不客气,他觉得到一个新环境里应该有点气势,尤其是在庞宽面前,不能太过谦卑。
省委组织部办公室是正处级设置,本来庞宽是正处,但去年给他明确了一个副厅级组织员,级别上去了点,不过职位并没有变动,而且他也就仅仅是个组织员,并不是部务委员。
人与人之间就像弹簧,强弱相对,再者庞宽本来也就对听闻中的潘宝山有些另眼相看,仅从履历上来看,就不是一般的厉害,唯一能说明的就是有足够硬的后台。假如没有后台,那就是百年一遇的人才,同样值得敬畏。
“潘局长,喝茶。”庞宽把级别高的官衔放在前面,称呼潘宝山为局长。
“谢谢庞委。”潘宝山也恭维了一下,喊“庞部务委员”的简称。
庞宽听了似乎很受用,在他看来自己完全称得上,从级别上看一样嘛,都是副厅。他微笑着吸了口烟,马上就吐了出来。
从抽烟的样子看,潘宝山瞧得出庞宽并不会抽烟,但能接下他递的烟点着,说明对他有足够的重视。而且,他还看得出庞宽被称“庞委”时的得意劲,心下不由暗笑,看来组织口的人,对官级就是有爱好。
一支烟没抽完,庞宽就打了电话,通线后立马直起身子,微微前倾,好像对方能看得见他的恭谨之态。
“方部长,您的接待结束了?”庞宽是给方岩去电。
潘宝山笑了。
寥寥几句,庞宽便结束通话,他转向潘宝山,郑重而又面带微笑,“潘局长,咱们去见方部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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