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标的表现让潘宝山很吃惊,一瞬间他为何变得如此自信,竟然说是小事一桩,而且还说出去安慰一下就能把事情给平息了。
思忖间,昂首挺胸的严景标已经走出会议室,其他人都跟了出去,潘宝山也不例外,他倒要看看严景标怎么个解决法。
严景标真的是成竹在胸,刚才就在他慌乱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核心问题,从蓝天公司被打砸到市委市政府被围上访,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蓝天公司的虚假广告。
来个弄假成真,让虚假广告变真实,所有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走到人群跟前的严景标,很有气度地抬起两手压了压,让沸腾的人群憋住一口气,暂时安静下来。接着大声宣布了一个消息,说蓝天公司的广告其实也不算是虚假广告,只是太超前。市里确实要在新区设立中小学重点学区,只是规划局还没有最终完成设计布局,所以没有公示,而蓝天公司却提前在广告中用上了这个信息。同时,工商局在核查广告时又存在问题,有些环节和程序不严谨,在错误的时间发布了通报批评,所以造成了误会。还有,《松阳日报》也行事草率,只是为了报所谓的独家新闻而盲目发布信息,扩大了事态。
这一下,人群长出一口大气,真的是安静了下来,因为严景标这么一说的确有效,这算是市委书记的亲口承诺,蓝天小区的房子还是顶端学区房,高价买了并不亏。
严景标能看出道道来,忙不失时机地继续宣告,说最多在一个月内,规划局将发布详细规划报告,到时会在媒体上公布。
事件出乎意料地平息了。
这样的结果潘宝山能接受,其实一开始他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只要严景标同意在新区规划学区,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不过无所谓,下面针对违规预售方面的事情,还可以继续向蓝天公司发难。
然而,事情来得有些急转直下。
两天后,就在潘宝山紧锣密鼓地筹划如何举报蓝天公司超前违规预售的方案时,市里突然接到了省发改委的通知,说有人向省、国家发改委举报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潘宝山在主持市行政中心新大楼筹建等一系列工作项目时,存在严重越权审批的违规行为。国家发改委对此高度重视,近期将派出督查办工作小组前往松阳进行督查。
消息一传出来,潘宝山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严景标已经果断出手,而且还很凶狠,直接拽出了国家发改委的牌子。
事实的确如此,近一段时间来,严景标一直冥思苦想,最终确定了对潘宝山下手的路径,就是利用行政中心大楼建设的问题。虽然大楼的筹建不是潘宝山一个人的事,但在主要几个环节上都是由他主持的,比如审批、土地协调等,所以在这些方面出了事,还是要由潘宝山来负责。
所以,严景标让冯德锦好好筹划了一番,写举报信到省、国家发改委。然后,他又去省里找了万少泉说明用意。
万少泉也帮了忙,在国家发改委把举报信打到省发改委时,他直接找到了发改委主任,暗示在向国家发改委反馈信息时要认定举报的问题确实存在一定的可能性。也正是这个原因,国家发改委才很是当回事,决定派督查小组下来查一查摸摸底。
这对潘宝山当然是不利的,严景标借此大做文章,他马上召开了市委全委会会,通报了潘宝山被举报一事,并且国家发改委督查小组马上就要下来审查。基于维护松阳的形象,建议拿下潘宝山市委常委的职务,获得举手表决通过。
随后,严景标召开了常委会。现在的常委会已经不存在力量对比问题,严景标一方占据了绝对优势,很显然,经过无记名投票,潘宝山的市委常委身份被解除。
事发突然,潘宝山甚至都没回过神来,面对如此局势他有些不知所措。
徐光放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会后,他连忙打电话喊潘宝山到面前。
“小潘,阵脚不要乱。”徐光放见到潘宝山,不等他说话就先开口,“马上我亲自去省里一趟,找焦自高反映一下,这分明是有人存心对你下绊子嘛。”
“还有几天市里就召开党代会了,再过一个月就是省党代会。”潘宝山摇头叹道,“难道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还真是熬不住?”
“那个先不考虑,说说事情本身,行政中心大楼项目的审批情况我也知道,确实存在一定的越权问题,但那并不重要。”徐光放道,“你要好好组织一下,等国家发改委督查小组下来的时候,你就把事情的前后仔细说一说,让督查小组了解事情,可能也没什么事。毕竟督查小组要从实际情况来考虑问题,不会一味地简单套用规章制度来评判对与错。”
“要说实情,其实全是严景标的事,当初我都是按照他的指示来的。”潘宝山道,“不过说那些已经没用了,因为工作是我主持的,项目负责人是我,追究起来自然要负主要责任。”
“是不是严景标的事也不说了,他是不会碍事的,现在最主要的是你自己如何解脱。”徐光放道,“如果我估计不错,马上严景标就会召开人大常委会,把你的常务副市长给停掉。”
“会的,严景标一直憋着一股劲,现在终于得到机会了,当然会发泄得淋漓尽致,恨不得把我给关进去才畅快。”潘宝山道。
“不过也还有个缓冲,在没有确凿证据支持的情况下,市里的处理不会那么绝对,最多是先形成一个处理意见,还需要向省委组织部报请呢。”徐光放道,“明天我就去找焦自高,让他使使劲,跟郁省长说说,把事情给阻下来。”
“郁省长能三番五次地帮我嘛。”潘宝山有点吃不准。
“其实我觉得郁省长帮你,不只是有焦自高帮忙说话,他本人对你的认同度似乎比较高。”徐光放道,“这个焦自高也说过。”
“郁省长对我认同度比较高?”潘宝山抓起了脑袋,“我觉得他对我并不了解多少啊。”
“那个你就别多想了,领导识人自有过人之处。”徐光放道,“总之现在情况不是太好,你自己也要加把劲,就照我刚才说的,把事情本身的一些问题想清楚,到时面对督查小组的时候,说得全面有条理,会显得很实在、很底气。”
“嗯。”潘宝山点点头,眼神里有坚定,但也有茫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对潘宝山来说,现在算是跌到了低谷。作为松阳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响当当的一位政治明星,让多少人羡慕、嫉妒,而如今,大厦将倾。
彭自来最先得到消息,他没敢打电话给潘宝山,而是把李大炮、鱿鱼和王三奎叫到一起,商量该怎么办。其实他们也很清楚,只是干着急,潘宝山的那个层面,他们是在帮不上什么。
“实在不行我去把严景标那老儿给宰了!”王三奎瞪着眼说。
“不实际。”李大炮道,“有义气当然好,但不能意气用事,那只会更坏事。”
“依我看咱们就不支声吧。”鱿鱼道,“老板不会消极等待,肯定在想法子,如果有需要咱们的地方自然会开口。所以,我们不需要主动凑上前,弄不好反而还添乱。”
“我看还是让三奎打个电话吧,就说我们都准备着,有事一声招呼就行。”彭自来道,“也许能给老板带去点精神支持。”
王三奎性子急,一听就拿出手机打了过去,说他们几个正在一起议呢,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只能做好准备,如果有需要就一句话。
话不多,但王三奎说得实在,潘宝山听得有感触,他尽量用不以为然的口气告诉王三奎说没事。
放下电话,潘宝山做了个并不轻松的深呼吸,突然有了种强烈的**:他不想出事,也不能出事。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潘宝山的心里顿时泛起滔天大波,连他自己都觉得的确是慌神无主。特别是接下来,一大串人打来了电话询问,潘宝山听得出来,有的是真心安慰,骂严景标不道义,当然,也有貌似关心实则畅快的,纯粹是幸灾乐祸,更有那么几个,明显是带有示威的味儿。
冯德锦就是,电话打过来奸笑两声,说现在不能喊潘常委,只能喊潘副市长了,有件事得交待一下,过几天国家发改委督查办来人,有些事情需要他当面讲清楚。潘宝山咬着牙根,说那是当然,做事得有担当,是他的责任当然会担着。
潘宝山明白这是冯德锦在挑衅,就这么点事平时根本不值得他专门打电话,而且,就算是要事先通知,也用不着他亲自动口。
从未有过的气恼一下涌了上来,潘宝山觉得没法不爆发一下,他狠狠地把手机摔向对面的墙壁,“咔”地一声脆响。
看着四分五裂的手机部件散落在地板上,潘宝山起伏的胸口还是久久不能平息,对冯德锦的憎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潘宝山暗下决定,不管自己结局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但是,就目前情况来说,还是要百分百集中注意力自保。
不过,因为严景标的不断发力,潘宝山的自保变得极其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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