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卿子冠军就把儿子宋襄要送到齐国去当丞相。出发这天,宋襄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卿子冠军为了显示尊贵,挑选了五百甲士随行,还亲自护送出境。临要离开军营时,又冷冰冰地丢下一道军令:‘凶猛如虎,狠戾如狼,贪婪如羊,倔强不听将令者,按律当斩。’这显然是针对项羽发的。卿子冠军认为这样做就能万事大吉,于是就护送儿子和齐国的使臣们一起走了。可是他们刚一离开军营,军中就爆发了一片哗变之声,将士们早就对卿子冠军的做法不满意,尤其是项羽,心中更是异常愤怒。
项羽就在第一时间召集范增和各位将领道:“宋义匹夫不在军中,我是副帅,全军将士由我号令。为今之计,你们说应该怎么办”陈平见项羽怒气冲冲,首先道:“将军应该先向怀王请示,就说上将军不奉令北上。请他下一道诏令,即刻命令起兵救赵。若是上将军违抗王令,就是公然抗命!”范增也同意陈平的建议,说:“这样做名正言顺。”项羽就以全军将士的名义向楚怀王写了一份奏报,立即派快马送往彭城。使者走后,项羽慨然道:“怀王当初若是选我为将,怎么会有今天”范增道:“怀王选将没有问题,他以大局为重,想到宋义年近半百,考虑事情能够周全,才拜他为上将军。可谁料此人竟然不作为”项羽道:“他若不救赵,我去救赵!”范增道:“副将军不可急躁,且安心等待大王的消息。”项羽只好忍耐。
次日,项羽又来见范增道:“老将军,我看怀王长期在乡下,怕是见识浅陋,再说他身边也缺乏辅佐之人。”范增道:“不对,怀王虽然久在民间,其母卫氏未必见识浅陋,怀王必然耳濡目染,况且他身边也有高人指点。”项羽就问何以见得。范增道:“有一件事情能够证明。”项羽就问哪件事情。范增道:“你可知道怀王为什么要封你为鲁公”项羽说不知道。范增就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因为你年纪轻,资历浅,再说你心傲气浮,喜好杀戮,不谙王者之道,因此大王才把鲁地封给你,暗示你今后要力戒杀戮,崇尚仁义。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项羽沉思了好一会儿,道:“大王确实用心良苦,我只希望他能效法齐桓公、晋文公他们,能够匡正天下,成就霸业。”范增道:“怀王的用心是善意的,请你牢记。楚国若以仁德征服天下,老夫一定能帮助你们有所作为。”项羽笑道:“请老军师不必多虑,我一定听从告诫。”
次日,天空里忽然飘起了雪花,这时前往彭城的军士也回来了。原来怀王几天前就派人向宋义传达了出兵救赵的诏令,可是宋义却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话来搪塞了怀王。范增得知这一情况,就叹息道:“原来如此!我看宋义确实是个纸上谈兵的庸才,让他担任统帅,真要耽误大事!”这时将士们都纷纷表示道:“怀王是武信君所立,而宋义对楚国没有尺寸之功,现在应该由副帅决定何去何从,我们愿意听从副帅的安排!”紧接着又是一片哗然之声。
当天晚上,项羽就避开范增对英布等人道:“我们冒着风险就是为了救助赵国,可是大军久驻此地而没有任何作为,这就是贻误战机啊!现在士兵们只吃一些芋头充饥,大家度日如年,而宋义根本不想救赵,反说什么要乘秦军疲惫之时再发起进攻。秦国本来就强大,攻打弱小的赵国易如反掌。等秦军灭了赵国,他们的力量就会更加强大,哪有机会可乘更何况楚国新遭挫败,怀王也是坐不安席,才把全国的兵力交给我们。此时如果不振作起来,楚国的前途何在而宋义畏手畏脚,没有干大事的肚量,也不体恤士兵的艰辛,整日大摆排场,无端地耗费军资,还竟然勾结齐狗谋取私家的利益!这简直就是暗通外国,怎能算是忠臣”
英布听了这话,第一个站出来道:“怀王是项家所立,楚国是武信君所建,我们愿意听从副帅的命令!”项羽见群情激动,越发胆正,就愤怒地吼道:“与其无端的浪费时间,不如来个痛快!”众将就问怎么办。项羽道:“杀了那匹夫,我率领你们与秦军决战!”众将听了项羽的话,虽有惊惧之色,但立即就异口同声地道:“我们只想跟着副帅干,您说怎么办吧”项羽就毫不犹豫地道:“好,等匹夫回到军中,然后……”项羽说着,就咬牙切齿地做了个砍头的动作。英布道:“此事可否与老军师商议”项羽道:“老军师受命于怀王,他一定不赞同此举,只有先斩后奏!”英布等人就齐刷刷跪倒在地,口中振振有词道:“我等绝无异议!”
卿子冠军护送儿子相齐,走到无盐才分手,然后慢悠悠地返回了安阳,前后总共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卿子冠军回来后先召见范增,询问他走后的情况。范增道:“军饷都快用完了,将士们想早日建功。”卿子冠军笑道:“知道了,你先回营,等待我的命令。”范增就默默地退了出来。这天晚上,卿子冠军仍然置酒高会,和几个心腹将校狂吃海喝,只到深夜才散去。卿子冠军刚睡下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喝的酒变成了红色,就像血一样到处流淌。惊醒后大汗淋漓,急忙派人去请范增。等范增来后,就告诉他梦中之事。范增道:“古代的大将在出征前,都要把牲畜的血滴在酒中盟誓,所以能够建功立业。上将军已经回到了军中,何不效法此举,尽快誓师出征,这个梦就是吉利的,否则是凶兆啊!”卿子冠军听了道:“请您先回,我明天还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军宴,商议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范增听了这说,只好失望而出。这时营中军灯高挑,雪下得正紧,而将士们也因为饥寒交迫,根本无法入睡,范增就在大雪中伫立。
项羽听说范增一人立在帐外,就派人去请。范增来到项羽的军帐,见项伯等人都在,就不停地叹气。项羽问:“他怎么说”范增道:“上将军召我进帐,说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喝的酒变成了红色,这本来是个凶兆。可我告诉他说:古代的将帅在出征前,都要喝牲畜的血酒誓师。我就劝他尽早出征,这个梦就是吉利的,否则就是大凶。他却说明天还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军宴,还说又要商议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不知是什么事情”项羽心中暗暗吃惊,他深深地佩服范增确实有先见之明,就劝范增道:“您老还是快快回营歇息吧,宋义根本就不去救赵。”范增走后,项羽又召来陈平、英布、蒲将、钟离昧、季布、桓楚、于英等人道:“宋义匹夫合该命绝,你们大家做好准备,明日一早我就去结果了他!”众人异口同声道:“楚国由武信君倡导起义,我们愿意听从您的调遣!”项羽非常高兴,就让大家各自回营。
次日一早,就有人来劝项羽乘着卿子冠军酒醉,将其杀死。项羽道:“不可,一定要等到他清醒了,让他死得明明白白。”又等了一个时辰,卿子冠军终于睡醒了。项羽就率领众将大步走进了帅帐。卫兵们一看不妙,全都躲开了。卿子冠军此时正在洗漱,看见项羽进来了,怒斥道:“你又来干什么”项羽厉声斥道:“你这匹夫,不足以成就大事!我今天替全军将士除掉你这个误国的庸才,然后自去救赵!”卿子冠军大惊失色,道:“副将军,你敢……”言未毕,项羽一个箭步冲上前,抡起了手中的剑。卿子冠军的头颅随着剑锋的掠过就滚落在了地上,颈血直喷溅到了大帐的顶端。卿子冠军的辉煌,如同昙花一现,就此结束。
项羽杀了宋义,从腰间解下上将军的印授拴在自己身上,然后拎起宋义的首级走出大账。虎贲卫士见项羽仗剑提头,个个吓得魂不附体,都乖乖地放下兵器跪在两旁不敢抬头了。项羽大义凛然地对他们道:“拿起武器,继续干好本职工作!”卫士们就站起身来,继续值班。项羽就向全军将士宣布道:“宋义与齐国的奸人密谋造反,我已经奉怀王的密令杀了他!我军的军饷都快要用完了,可宋义贼子却整天宴请齐国的坏蛋,白白地消耗粮食,这个贼子光顾自己快活,却不顾大家的死活!不除掉此贼不足以平息军愤我们要吃粮,就应该到秦军那里夺取!”话音刚落,就立刻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地呼声:“项将军!项将军!……”
范增闻讯赶到,他见项羽已经提着宋义的脑袋,就放声大哭。项羽对他道:“这叫快刀斩乱麻,知道您老不让我这么干,所以没跟您商量!”范增道:“宋义是前朝的大臣,没想到却有今日,这都是我的过错啊!如果当初我坚决反对怀王拜他为将,哪会有今天啊”将士们就劝范增道:“军中不可一日无帅,项家有功于楚国,现在副帅杀了叛将,我们愿意拥戴项将军做代理上将军!”范增大声呵斥道:“没有请示大王,这叫以下犯上,怎么能自作主张马上派人前往彭城,先奏明宋义被杀的原因,然后请大王重新选定上将军!”将领们都是年轻人,见范增非常生气,都不敢说话了。
项羽就当即吩咐桓楚道:“桓将军,你可带上数十名随从,立即赶往彭城,向怀王奏明情况,一定要把宋义慢军不进,违抗诏命的实情呈报清楚,再请大王重新选定上将军。马上出发,不得延误!”桓楚就接受了命令立即出发了。项羽又对于英道:“我最恨齐狗忘恩负义,不然武信君怎么会死可是宋义匹夫却派他的狗崽宋襄去齐国做官,这简直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这小子现在一定还在路上,你速带上一千骑兵,日夜兼程,赶上宋襄,砍下脑袋来交令,坚决不能放他归齐!”于英接受了命令,立即向齐国驰去。项羽这才吩咐军士,将宋义的尸首一起埋了。
随后项羽又整顿军队,就一些具体事宜请教范增。范增道:“现在立即通告四方,向诸侯们讲明宋义违抗王命,慢军不进而被杀的原因,这样也向诸侯们表明楚军救赵的决心。如果大家都去救援巨鹿,抗秦的战线就形成了。”项羽就立即通告四方,以楚军副帅的名义号召山东各国一齐救赵。
桓楚来到彭城,见到了楚怀王,就把上将军被杀的经过说了一遍,并且请求重新选将。怀王听说上将军被项羽杀了,非常震惊,就对桓楚道:“你先到馆舍歇息,寡人马上召见群臣商议。”怀王便急忙召见群臣。群臣听说项羽杀了上将军宋义,都十分震惊,一齐向怀王献计道:“项羽身为副将军,不遵王命,擅自诛杀三军统帅,这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如果不把项羽召来问罪,将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恐怕今后连大王的诏令也敢违抗啊!”怀王沉思片刻,道:“你们说错了,寡人当初就想拜项羽为主将,可你们都说不行。寡人只好任命宋义为主将,令他前往河北救赵。可是,宋义为什么走到安阳邑就停滞不前呢现在他死了,也有他的过错。寡人听说武信君临终前曾经留下遗嘱,要项羽拜范增为亚父,这一定是他们的合谋。项羽为人性烈如火,若召他回来怎么处理若是另外派人去担任上将军,你们谁敢去他的叔父有功于楚国,不如给项羽做个顺水人情,就拜他为上将军。项羽和王离、章邯都有深仇大恨,打起仗来一定用力。”文武听了怀王的话,都不敢再说话了。怀王就立即派了一名使者,带上诏令和桓楚一道,星夜赶往安阳邑册封项羽。
二人来到安阳,使者就拿出了怀王的诏令宣读,正式册封项羽为上将军,并且令他立刻北上救赵。项羽接受了命令,就任楚国上将军。这时于英也提着宋襄的人头从齐国赶了回来,就向项羽报告了杀死他的经过:原来宋义把宋襄送到无盐后,宋襄一路游山玩水,大摆排场,却被于英赶上,杀了个措手不及,就割下脑袋,然后将五百甲士带回来交令。项羽见后患已除,非常高兴。
接下来将领们就向项羽请示命令。项羽道:“今日已晚,我有一件大事要做,明日大军就出发。”晚饭后,项羽听说范增已经休息了,就请来各位将领道:“我叔父临终之时,曾留遗言:说我今后若有作为,就不能离开范老军师,因此要我拜范老为亚父,还说亚父在就如同他在。我现在就要拜范老为亚父,然后再去救赵,只有这样武信君才能瞑目。我以前不是主将,没有机会完成此心愿,现在有幸掌管了军队,就不能忘记武信君的遗训。”钟离昧道:“范老军师的确智谋出众,有安邦定国之才。”项羽道:“你们现在就随我过去,我若能得到他老人家的关照,就一定能够完成武信君未竟的事业!”大家就一齐来到范增的帐前。
范增是七旬的老人了,经过这番折腾,身心都受到影响,因此晚饭后,就早早地躺下了。项羽率领众人来到营门,几乎不忍心惊动,最后还是让卫士通报。范增听说上将军来了,就勉强起身坐好。项羽和各位将领轻轻地走了进来。项羽见过范增后,就把武信君以前的遗嘱告诉了他。范增听说项羽要拜他为亚父,心里即惊又喜,惊的是武信君虽然已经去逝,留下的遗嘱还能变成现实;喜的是项羽拜他为亚父,今后若能言听计从,他救国救民的的宏伟理想还能实现。可是范增确实也老了,能不能完成灭秦复楚的大业,他还真的拿不准,就长叹一声,动情道:“我老了,不中用啦!没想到武信君临终时还如此抬举老夫如果老夫今后不能完成他的遗志,就是死了也没有脸面去见他啊”范增说完,又想起他刚刚出山的情景,就禁不住流下泪来。
项羽道:“叔父生前说您腹隐甲兵、胸藏良谋,就是孙、吴、管、乐也比不上。既然他如此说,就一定不会错。现在就请您接受我的大礼,以实现武信君临终的嘱托,也能安慰我此刻的心。”范增就站起身来,眼含热泪道:“既然少将军不认为我老,我就将残烛之年全力来报答武信君的知遇之恩吧,今后就在少将军的鞍前马后奔驰效命,就是呕心沥血也没有什么遗憾了!”项羽就立即扶范增坐下,然后纳头拜道:“亚父在上,请受侄儿一拜。”亚父就是仅次于父亲的意思,如同叔父。项羽拜完,又晓喻军中,除项伯外,无论什么人,一律要称范增为亚父,不能直呼其名。也由于范增在军中的威望和年龄,人们从此就把范增称为范亚父。范增得到如此殊荣,也是一夜激动得无法入睡。次日,将士们吃过早饭,项羽就下令拔寨起程。从此,项羽就做了楚国的上将军,名震诸侯,傲视天下,时年才二十五岁。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白马进发,将士们还唱起了行军之歌:
天低垂,云飞扬,告别家山向北望;雁南飞,心惆怅,从此离别爹和娘。
天低垂,云飞扬,大河东去征途长;风雪急,旌旗伤,男儿建功赴疆场。
天低垂,云飞扬,壮士一去报贤王;斩敌将,射天狼,载歌载舞定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