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慧芳拒绝几次,但贺希言坚持,最后,只能由他去了。
大家动筷吃饭。
苏智民跟宋慧芳都很高兴,还说起了暑假的安排。
吴知枝的手在身侧的衣角捏了捏,慢慢夹自己跟前的菜。
她的礼物还没送。
不敢提是因为,贺希言送的礼物太贵重的,让她觉得自己的礼物很丢脸。
假装若无其事吃自己的,其实内心极其不自在。
几人聊着聊着,宋慧芳给吴知枝夹了点鱼肉,笑着说:“知枝,你锲爸说,这个暑假要回奶奶那里一趟,她老人家现在身体不大好了,又不肯跟我们来朝城居住,你锲爸就想,带上你们几个一起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吴知枝愣了一下,咽下嘴里的菜,“奶奶现在身体不好了?”
“是啊,经常耳鸣心慌,这里痛那里痛的,以前不是经常起来做事的么?现在也不行了,我跟你锲爸请了两个保姆在家里看着她,但她想念你们几个孩子想念得紧,这两年,你一直都没跟我们回去,她老人家最叨念你了。”
苏家每年暑假,都带上孩子去一趟苏奶奶那里玩几天,苏奶奶居住在深山中,她是一位活得很有造诣的老人家,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教出苏智民这个儿子的原因。
说到苏奶奶,吴知枝鼻尖蓦然发酸,点着头说:“好,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苏奶奶对吴知枝很好,虽然一年只有几面之缘,但是每次去了,苏奶奶就会教她很多新颖的东西。
吴知枝跟苏家的关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她在自己家里,不懂父爱,不懂母爱,给她的只有沉重的枷锁和压力。
但在苏家这边,她得到了父爱,母爱,还有奶奶的爱,苏家培育她,教导她,有再生再造之恩,对她来说,就是再生的第二个家庭,是老天怜惜她孤苦,才给她安排的这一个奇遇。
“好孩子,乖,但是你的礼物呢?”宋慧芳说说笑笑,终于把话题绕到她的礼物上了。
“我……”吴知枝有点拿不出手。
宋慧芳慈爱的说:“没关系,你送什么,师母都高兴。”
吴知枝愣了一下,抬起头,目光湿润的看着宋慧芳。
师母刚才不提让她拿礼物,肯定是考虑到贺希言的礼物太贵重了,才故意压住不问的,怕伤到吴知枝的自尊心。
吴知枝沉默了片刻,从自己袋子里取出礼物,“师母,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是很好……”
她先体提前打个预防针。
“你有这份心,师母就高兴死了。”宋慧芳笑着,看着吴知枝送的礼物。
她的礼物没有用盒子装着,而是用一个粗麻布袋装着,上面绣着一个美丽的‘枝’字。
用手大概一摸,能摸出来,这是一支毛笔。
宋慧芳愣了愣,看向贺希言,“你们两个,倒是想到一块去的。”
贺希言一听,就知道吴知枝送的是什么,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深。
吴知枝下意识收回视线,笑得腼腆,“比起他送的,我送的可能上不了台面。”
“怎么会?知枝的手艺一直很好。”宋慧芳笑着,掀开了布袋。
一支毫长而锐的紫霜毫露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倒不是这个礼物多贵重,而是这支笔,以前是苏奶奶剪了野兔毛教吴知枝制成的,当时她特别高兴,举着笔说以后等她成了大书法家,就要天天用这支笔,让这笔成为她的专用笔。
当时所有人都笑成了一团。
没想到转眼几年过去了,吴知枝早就没写书法的念头了,还把这支深藏在记忆里的笔拿出来送给了宋慧芳,大家都记得这支笔,是因为她在笔端刻了一些特殊纹路,写了个‘枝制’的字样。
“这……”宋慧芳有些愣住了,“知枝,这笔不是你要留着自用的吗?”
吴知枝笑笑,颇不好意思地说:“以前少不更事,乱说话,现在嘛是用不上了,都好多年没碰过书法了,不想浪费这支紫毫,所以送给师母,借花献佛。”
“我怎能夺你所好?”
“不是呀,师母,这笔我用不上的了,送给你,也是物尽其用,总比留在我身边尘封的好。”
“师母不能要。”
“哎呀!师母你就拿着吧,刚才贺希言跟你送,你也不要,你这人怎么老这样,我们一片心意,你老是这不要那不要,搞得我们多尴尬啊。”吴知枝的嘴巴比较能说会道,几句话,就把宋慧芳说得哭笑不得,但这支紫毫意义重大,宋慧芳真的不能要。
怎么说宋慧芳都不要,吴知枝无奈了,给苏北丢去了个眼神,“苏北!”
请求支援的意思。
苏北立刻会意,起身把两人手里推来推去的笔给攥了过去,“你们不要,给我,知枝,这笔不错,我替我妈收了。”
“苏北!你敢?”宋慧芳咬牙切齿,“你这个臭小子,赶紧给我还给知枝。”
“哎呀妈!人家一片心意,你不要老是这么不领情好不好?”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这是知枝的心爱之物。”
吴知枝哭笑不得,“没有的啦,我现在都不写了,转赠给师母,也是师母在成我之美嘛。”
宋慧芳瞪她,“你送我这样的礼物,还不如在书店随便买一支来。”
“……师母,送这个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就别推脱了,你要在推脱,这饭我不吃了,您老这样,扫兴死了。”吴知枝故作不高兴。
宋慧芳这才叹气,“这支笔对你意义非凡。”
“没什么,师母,我都能释然,你更应该开开心心收下这份礼物。”
最后宋慧芳收了这笔,就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从这支笔里头,也能看出知枝对他们的情义。
吃完饭,苏北提议要去附近逛逛。
他们现在在新城区,距离城镇有45分钟车程。
这时候,吴知枝不可能说‘我要先回去了’这样扫兴的话,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在附近逛逛了。
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陆焉识:【半天没动静了,在干吗?】
吴知枝愣了愣,去翻看前面的短信,五点的时候他发了一条‘在干嘛?’,六点又发了一条‘在吃饭了吗?’她都没有回复。
笑了笑,她道:【刚跟师傅师母吃完饭呢,你们呢?】
在机场等候起飞的陆焉识笑着回复:【我们在看电影呢。】
其实现在的他们,差距十万八千里,一个在S市的机场,另一个在朝城是新城区。
*
昨天下午,陆焉识带上吴家全家人赶去了S市看病。
到的时候,已经夜间八点多了,但陆正闵的秘书安排还是安排了最好的骨科医生给吴妈妈就诊,时间太紧迫的,必须早点做检查,才能在次日早上得到化验报告。
之后陆正闵又安排了假肢公司的人过来给吴妈妈量腿,制作假肢模具,还亲自招待他们全家人吃了饭。
吴妈妈面对陆正闵这样的大人物,一直微微低着头,显得自卑露怯。
幸好陆正闵很会做人,没摆出高高在上的高位者姿态,反而很怜惜他们的家人,可能这也是一种怜弱心态,看到一个断了双腿的妈妈对自己儿子照顾有加,儿子还对她那么亲切,总是推她到这里到那里,关心至极,无微不至,让陆正闵从吴丽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儿子善良温柔的一面。
陆正闵甚至觉得,很羡慕吴丽琴,要是以后儿子可以对他这么孝顺体贴,那他真是死了都甘愿。
四十岁的男人,在饭桌上敬了吴丽琴一杯茶,眼睛都红了。
他十分感激地对吴丽琴说:“谢谢你照顾我的儿子,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儿子这么孝顺。”
吴丽琴看着一言不发坐在边上看手机的陆焉识,她也觉得,要是能有一个陆焉识这样的儿子,那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笑了笑,说:“其实焉识很孝顺善良的,只是他不懂得怎么表达,你想和他亲近,就要多多关心他,跟他沟通,他需要的其实一直都不是钱,是陪伴和爱。”
听到吴丽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陆焉识抬了下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陆正闵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