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皇太极遗愿的加持,崇政殿内关于迁都的争论正式落下帷幕。
只是迁都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必须慎之又慎。即便定下方略,也不可能仓促成行。
退朝后,群臣陆陆续续散去,崇政殿再次变得空旷,殿内只剩下福临和内阁诸臣。
福临将众人留下来,一是为了督促官制制定一事。迁都燕京在即,他所设想的诸院官制还未完全定下,这让他有些急躁。
大清得有自己的制度,才能避免沿用明朝的制度。对于明朝那些所谓的地主士绅,福临是半点也瞧不上。明朝能够灭亡,那伙人起码贡献了四分力。
二嘛,是为了定下统一天下之策。回顾李自成的大顺政权,以及清初时期的激烈冲突,福临觉得很大程度要归咎于得天下太易。
李自成之前都是流寇做派,直到攻下襄阳,才开始着手建立政权。待击败孙传庭进入关中后,才有了一块相对稳定的地盘。但那会已经是崇祯十七年了,结果没两个月,他便已攻陷燕京。
真正的血战很少,大部分都是望风而降。接受了原先官僚的投降,大顺本身又没有这么多的官僚接管地方,就只能继续留任原有官员。
这就相当于在大明的底子上,披了一层大顺的外皮。有了这群人,大顺的“均田免粮”纲领,自然而然也就实行不下去了。
连拷饷的力度,都不敢有以前那么大了。
大清入关以后,面对的情况和李自成差不多,只不过当时执政的多尔衮心够狠,大清的根基也比李自成深,动起刀子来自然要利索不少。
但这就造成了激烈的满汉冲突,这种情况是福临不愿意见到的。他可以对地主士绅动刀,但不愿意向九成五以上的佃农自耕农动刀。
“谁是我们的敌人?”穿越以后,福临发现自己最应该感谢的就是闲来无事时,所看的几本闲书。
虽说不可能全盘套用,但是有些思想完全值得借鉴。
“皇伯,不知诸院之官进展怎样,何时能够制定下来?”
“回陛下,近一个月,内阁都在为此事奔走,如今已有大概眉目,各院权责已大体厘清。”代善坐在太师椅上侃侃而谈:“还多亏了科举所录之士,若不是他们,恐怕还得再往后延。”
“月底可能定下?”
代善算了下,十来天时间差不多能完成。“能定下,只是各衙门长官的人选,还需仔细斟酌。”
官也是要有人去当的,大清的现状就是无太多人可用,新录取的士子只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先把制度定下吧,至于由谁主事,可迁都燕京后再行决定。”
那么多明朝官员,总会有几个忠正耿直的人吧?
官制的事确定,福临放心了不少。“三德子,派人去膳房准备御膳,然后守在宫门口,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情,决定着大清未来真正的命运和前途,由不得他不慎重。或许可以继续沿用原历史的政策,但如此的话又何必安排自己穿越呢?
穿越者不就是要改变历史吗?
众人见福临如此郑重,不由咯噔一下,皇帝又要整幺蛾子了。
福临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显得无比正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向丹陛之下的内阁群臣。“诸位爱卿,或为朕之叔伯,或为学究天人之大才。朕有一问,还请诸位为朕解惑。”
代善几人互相看了几眼,都不知道福临葫芦里卖的什么样。虽说都很疑惑,但皇帝已经发问,臣子的态度必须放正。一个个都表示,陛下但有所问,臣等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以何亡?”
福临这个问题把众人问得一愣一愣的,以前大家都在辽东这块地方过自己的,只时不时去南边劫掠一番,谁有空关心明是怎么亡的?
时间到了,该亡就得亡呗!
代善和济尔哈朗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朝堂之事,对大明的关注并不多,或许只有真正到过燕京的多尔衮,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十四叔,你在燕京待过一段时间,不知能否为朕解惑?”
“陛下,臣以为明亡于以下两点。其一,天灾。近几十年以来,天生异象,灾害频发,或干旱,或洪涝。因灾害导致土地歉收,无数百姓沦为流民。
其二,人祸。便是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他们在中原之地搅动风雨。”
至于大清南下劫掠,多尔衮只字未提。
福临又看向范文程:“范师傅,你曾为明国之民,想来对明国有一定的了解,朕想听听范师傅的真知灼见。”
见福临问起自己,范文程思索片刻,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回陛下,睿亲王所言天灾人祸,臣深以为然,只是人祸不单是流贼。还有党争,宗室。”
福临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他大臣。不能说多尔衮和范文程的回答不对,只是受制于时代,看问题不那么透彻罢了。
“朕有一言,诸卿且试听之,明亡于无钱。”
钱这玩意大家都想要,偏偏又都看不上,给他冠上阿堵物的名号。士大夫不屑于谈钱。
“朕曾听到过一个观点,当朝堂有钱的时候,任何问题都是小问题,当朝堂没钱的时候,任何问题都是大问题。”
“诸位以为然否?”
代善觉得不怎么样,还以为是尚书房里的商贾子弟带坏了福临。“陛下,臣请尽逐尚书房内商贾子弟。”
济尔哈朗、多尔衮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臣附议!”
以前大清偏居辽东,带着商贾玩也就罢了,大家一起发财。如今大清即将入主中原,自是不愿再带商贾玩。
“诸位叔伯,诸位大臣,大可不必如此激动。且听朕一一分析,方才十四叔说道天灾人祸,范师傅补充的党争和宗室,其实都少说一点,我大清的劫掠,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但这都是表象,而不是真相。抛开一切成见,能见到的就是一个钱字。若是朝堂有钱,灾害发生之时,立刻出钱赈灾,百姓活的下去,又何必揭竿而起呢?
可就是因为朝堂没钱,面临天灾之时,不仅无法赈灾,还要在他们头上加征辽饷,剿饷,练饷。”
“可诸位想过没有,朝堂为何会没钱呢?索尼曾给朕上书,说明国优待读书人,秀才以上便有免征田税的权力,于是乡人纷纷将土地投献至读书人名下。”
“如此一来,朝廷能收到的田税自然而然的就减少了。读书人不征税,只能朝那些终日埋头苦干农民收税。地里庄稼不见增多,摊派到头上的税却逐年累增,如此一来,百姓安能不反?”
“就说李自成吧,洪师傅为明国督师时,曾将其剿得只剩下十数骑,却依旧能拉出数十万兵马,这难道不值得诸卿深思吗?”
“朝堂富足,百姓富足,天下自然安定。”这里的百姓,肯定不是士绅。
“故诸卿以为中原之民,谁是大清收税路上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