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兵部武选司主事李景升正在大堂里闭目养神。
他头戴纱巾幞头,约莫四十多岁年纪,长相颇白净,可惜脸上因为烫伤布满了许多红点。
新皇登基,大肆任用东林党,李景升心想自己虽说不是东林,但好在跟三党成员走得也不近。
自己一司主事,又没有什么不好的风评,况且还接上了东林炙手可热的人物汪文言,加入东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过内阁首辅还是方从哲,听说皇上也没有疏远他,方首辅是浙人,毕竟又做了这么多年首辅,给三党成员铺了这么久的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况且盛传新皇身体欠佳,这东林党能风光多久谁又说的清楚?
唉,何去何从啊。
李景升皱着眉头苦思,不小心带动了脸上的烫伤,禁不住“嘶~”的一声吸了口凉气。
“可恶的杀才!莫让本官抓到你!”李景升恨恨的想着。
这时,一个书办进来说有个武官拜见,李景升只得慢慢地坐直身子,让人招呼进来。
刘戎听到招呼,整理了一下,强堆起笑容走了进去,今天他特意换了另一身衣服,可万一这李主事认出他,他也是打算死不承认的。
“下官拜见主事大人!”
“起来吧。”李景升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心里却在暗骂,“朝廷这么多大事未定,某却要整天在这里同这帮粗鄙武夫打交道,真是荒废光阴。”
他身边的书办问道:“你有何事?”
“下官前来领取告身。”说着刘戎从怀中将辽东都司府转交给他的兵部文书拿出,双手托了,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李景升身边的书办伸手一接,在下面摸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他不留痕迹地一抬胳膊将其滑入袖中,然后朝刘戎淡淡地点了点头。
书办把文书一翻,随即露出吃惊的神色,赶忙递给李景升,一边翻给他看,一边在他跟前低低耳语。
李景升也渐渐重视起来,道:“你是刘戎?”
“下官正是。”
“浙人?”
刘戎记得家里说过自家是从南昌搬到苏州的,严格讲来应该不是浙人。
但当初祖父刘显大半辈子都在浙江抗倭,所以也有点浙人的背景。
他还没注意,辽东都司府已经凭借这个将他的籍贯写成了浙江绍兴。
“算是吧。”刘戎不明所以,只得这样说。
“五月初七在义州卫边墙跟阵斩七百四十三颗鞑子首级的,是你?”
“呃,大人明鉴,下官只是运气好。”
李景升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刘戎,布满红点的脸上剧烈变化着,仿佛是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终于,他下定决心,猛地一拍案头,大喝一声道:“狂妄武夫!不经请示,擅开边衅!来呐!左右给我拿了!”
刘戎一脸懵逼,心里卧槽一声,就被冲进来的两个兵丁按住了双臂。
……
福禄三人在外面一直等到兵部中午都下了值,还是没有见到刘戎的身影。
看到鱼贯而出的大小吏员三三两两都奔着附近的饭店过去,福禄也伸了个懒腰,道:“傻等着干啥,王大脑袋,你知道附近哪好,也带我们吃一顿去,回来再慢慢等。”
刘戎上次误伤武选司主事的事情兵没有瞒着他俩,李子权在那团团乱转,心下不安,急道:“吃什么吃!大人进去快两个时辰了,一点音讯也没有!哪有心情吃!”
福禄笑话道:“这是京师兵部大堂,又不是鞑子大营,再说大人是来领升赏的,有什么好急的,说不定这时候正和兵部的老爷们推杯换盏呢。”
李子权还是不安心:“要是那样,大人肯定会差一个人出来跟我们说一声的,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说完,李子权探身就要往里闯,一个门子拿着根木棍挡住了他,鼻孔出声道:“什么身份呐,兵部大堂都敢往里闯?嫌脖颈上的脑袋太沉压人了?”
李子权心急正要呛回去,王大脑袋适时地握住那门子的手,一两的银子就塞了过去,那门子这才换了一张脸。
王大脑袋谄笑着道:“敢问这位老哥,一般到我们这衙门领取告身要多久时间?”
门子道:“一套流程全走下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福禄惊道:“那办事的人,这十天半个月都要住在里面吗?”
门子仿佛看见了白痴似的:“办事的将文书、手续呈上来,再画几个押,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剩余的时间找地方呆着候信儿去。”
李子权急道:“那我们家大人怎么进去两个时辰了还未出来?”
门子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话。
王大脑袋忍着痛笑嘻嘻地又递上去一两银子,道:“老哥,我们家大人名叫刘戎,是去武选司领取告身的,差不多两个时辰前进去的,烦请您进去跑一趟,给我们打听一下是不是让啥事耽搁了,要是能见到,让大人给我们捎个话更好。”
门子这一会儿就挣了二两银子,心情大好,朝里头喊了一句:“老李头,过来帮我值个守,我去出恭!”说完转身朝衙门里面走去。
过了两盏茶的工夫,那门子急匆匆地跑回来,朝着王大脑袋叫道:“你家大人叫啥?哪里来的?”
王大脑袋忐忑道:“我家大人叫刘戎,辽东都司义州卫来的。”
“那没错了。”
门子凑到他们三人面前轻声说道:“里面都在传,武选司的李主事不知抽了什么风,将一个叫刘戎的辽东武官给绑了,几位郎中正在为这事吵呐,听说都闹到部堂大人那去了。”
三人脑子嗡地一炸,李子权作势就要往里面冲,福禄一把拉住他,急道:“你当这是鞑子大营呐,说闯就闯,这是兵部大堂!”
那门子也好心劝道:“兵部并无刑名之权,你家大人也只是被绑了,想必没有性命之忧,倘若你们再闹事,那才是把你家大人往火坑里推。”
李子权也着急:“那怎么办!”
福禄搓着脑袋一边转一边苦思对策,忽然一个激灵道:“皇长子!只能去找皇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