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内心是主张趁喀喇沁的鞑子还没围拢过来,先往边墙方向撤退,路上再留下小股士兵层层断后,这样能把一半的人带回去就算不错。
二十里路,消息一去一回,等步行的援军到了,鞑子早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了。
但他毕竟不是这支部队的主将,又不好意思拔腿就跑,见刘戎态度坚决,只得留下来拾遗补缺,想了想便附在刘戎耳边轻声道:“二弟,营地里的这些鞑子新附不久,万一和外面的来个里应外合,就麻烦了!依我之见,不如索性全都杀了!”
刘戎摇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他们都被卸了兵器,我已经安排了一旗的士兵看押,旁边又有解救的汉人奴隶帮忙,不会出问题的。”
“况且,要让他们今后不敢生出二心,还得再让他们看看我们大新堡士兵的风采才行,不要总觉得我们是靠夜里偷袭侥幸得的手。”
刘戎的兵几次三番让毛文龙刮目相看,见刘戎这次也是不慌不忙,毛文龙也不那么悲观了。
简易的营防很快得到了加固,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喀喇沁的几个斥候远远地逼上来,在发现了营地里竟然是一帮明军后,俱是诧异返回。
不多久,喀喇沁的两千骑兵就压了上来。
这时,戈勒赤也派了个蒙古人出营向对面喊话,告知他们巴突兀尔已经伏诛,请他们立刻退出炒花部的牧场。
但对面并不为所动。
双方隔着营地又对峙了一会儿,在喀喇沁撒出去的斥候们回报方圆十里只有这一支明军后,对面的蒙古人重新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王长顺同战友们端坐在拒马后方,在他们前面是扛着枪席地休息的鸟铳手们。
王安年骂骂咧咧地盯着外面来回踱步,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道:“妈的,这两天鞑子脑袋真他娘的不值钱,老子都砍得手软了,还往这儿送,一群短命鬼!呸!”
李万才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身边的王长顺,道:“看咱们把总那样子,像打了鸡血似的,一夜没睡,还有精神头骂人,俺就不行了,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你怎么样?”
王长顺摇摇头:“俺不困,俺很紧张,这伙鞑子比昨天两场加起来都多,应该不好对付……”
胡玉年听到后也说:“俺也一样……”
“那几个兵!瞎嘀咕什么呢!”眼尖的军法官提着棍子就要来招呼他俩,三人正暗道倒霉,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天鹅音,应旗开始了。
“第一司,中军蓝旗,开始应旗。”
刘戎指挥台上的蓝旗竖起,往第一司点去,远处的第一司百总和亲兵旗手站起,第一司蓝旗竖立,往它自己的方向一点,中军的红旗和黑心白边旗又开始与第二司应旗。
两个司分别应旗后,开始向各自的局应旗,六个把百总旗升起,然后开始向旗队长应旗,旗队长纷纷起立,取下身后的背旗挥舞,阵列上顿时一片旗帜飘扬,如同飞舞着无数的蝴蝶。
营地里的蒙古人人看得呆傻,他们第一次见识到明国边军竟然还有这等风范。
两个司对中军旗回旗后,李子权对刘戎道:“大人,应旗完毕。”
刘戎点头道:“全军起立!”
“中军掌号鸣孛罗。”
一声低沉的孛罗号声响起,轰一声,六百多步兵齐刷刷的起立,如同原本的阵列突然长高一截。
“虎!”全军齐声高呼一声,营地里的蒙古人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齐喊吓了一跳,隔得近的几名喀喇沁骑兵的坐骑也受了惊吓,头一扭往后面跑去。
“全军备战,检查装备。”
旗号一层层传达后,各队都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火器队的鸟铳手早已装填好弹药,此时把火绳一圈圈绕到手上,队长挨着给他们点燃后夹到龙头上。
第一排鸟铳手全部踏前一步,站在拒马之后。
炒花汗戈勒赤看着明军行云流水、如臂使指的一番动作后,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怪不得勇猛如巴突兀尔也会栽在这帮人的手里,真是一点都不亏啊!
另一边,喀喇沁的骑兵们经过片刻的躁动后,也缓缓向前迈出了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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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东边靠近午门的文渊阁里,今夜依旧动火通明。
首辅方从哲和几位幕僚们正分别坐在自己的案几前神情专注地票拟各部呈上的奏折。
文渊阁里热浪腾腾,方首辅又是年老之人,受不得冻,即使是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下面的人也把炕烧得热腾腾的,尽力巴结着。
方从哲的脸色不太好,他年纪大了,做首辅的时间也不短,本想着这最后几年再提携提携亲近的后辈,物色几个接班人便功成身退的。
但好死不死,萨尔浒一战全军覆没,整个辽东局势濒临坍塌。
东林党又蠢蠢欲动,抓住杨镐浙人的身份对他这个同是浙江出身的首辅步步紧逼,熊廷弼又不省心,整日和一帮言官骂来骂去。
方首辅越想越糟心,手里拿着一本辽东都司快马加急送过来的奏折,迟迟不愿意打开。
“子卿,老夫现在越发受不得刺激,这份辽东都司的奏折还是由你替我看看吧。”
说罢,他便伸手将奏折抵给了身旁侍候着的一个幕僚,自己端起茶杯打算轻呷几口。
那个幕僚躬身接过,小心翼翼地将朱红的封泥打开,取出奏折便看了起来。
只是他看着看着,脸色便涨红起来,呼吸也越发的粗重,捧着奏折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唉!是又打了败仗,还是丢了城池?这辽东啊,真是一天也不想让老夫安心。”
“不是,元辅!”那人激动道:“辽东都司来报,义州卫大新堡操守指挥刘戎同辽东管铁骑营实授都司毛文龙,在太平堡击溃进犯西虏五千余,斩首七百四十三级,当场斩杀炒花部虏酋巴突兀尔、插拉汉,喀喇沁部虏酋巴彦赫拉,其中的巴突兀尔、插拉汉,更是半年前劫掠广宁的贼首!”
“什么!”方从哲身子一抖,差点从炕上跳了下来,手里端着的茶水也洒了一案,身边的下属赶紧跳过来拿着手帕轻轻地为他擦拭。
“大胜啊!元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