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不愧是执掌过刘府诺大产业的人,短短一段时间调研考察之后,便是大刀阔斧地开始重建她的商业帝国了。
庄里闲散的农户全部被她组织了起来,一部分在老管家的带领下组成了商队,转往关内售卖辽东的皮货、药材。售出之后便在关内收购布匹、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再打算出关一路售往朝鲜。
虽说路途漫长,这商队还没能来回一趟。但凭借张氏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以及经验,想必肯定也是一大笔进项。
张氏甚至着人在村子附近不远发现了一块盐井,更为让人惊奇的是,凭着自己神通广大的手段,张氏组织人手开采、售卖,远近官府大小官员竟当作没有这回事一般,没有一个敢来叨扰。
凭着这些进项,刘府很快便是攒下了一大笔银子。
而相应的,庄户们平日里零工多了,主家既给钱,又管饭,日子也渐渐有了盼头。
这一日清早,刘戎如往常一般信步行走在赵家屯坎坷不平的小道上,身后跟着的跟班福禄贼头贼脑的,嘴里含着根狗尾巴草,路过虚掩的柴扉便是伸头朝里瞅两眼,不时发出嘿嘿嘿的傻笑。
庄户们大多都匆匆吃好了早粥,也有几个打着光棍儿的庄户似乎才起不久,这时候家里还飘着袅袅的炊烟。
迎面走来几个青年,粗布烂裳的,面有菜色,身材并不粗壮,看着倒也挺拔,个个都是那种一人能单挑福禄四个的那种角色。
这几个青年远远地便是靠在路边向刘戎躬身弯腰致意。
刘戎也瞧他们点点头,走过去笑着问道:“几位兄弟往哪里去呀?”
那几位慌忙答道:“小的们不敢当,少爷,我们正要结伴去夫人的盐井那里讨点吃食呢。”
“去岩井?”刘戎计上心来,“府里给你们开多少工钱?”
其中一个像是带头的黝黑汉子闻言似乎有点激动,高兴地回答到:“像小的这样的壮劳力,府里每月光工钱就给二百文,还不包括中午管的一顿粗粮,十里八乡都没有这样的好事呀!”
刘戎闻言拧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每月二百文?这样下来每年也就二两多点,老娘这是在剥削劳苦大众呀。”
“少爷,可不敢这样讲!一年二两银子够小的一家一整年的开销的啦,在这大灾年月,不光能够吃饱穿暖,年根底还能给家里的娃娃尝点荤腥,扯两尺花布。”
“夫人和府里这可是菩萨般的大善举呀,小的们可不敢那么没良心,小的们要感念夫人和府里一辈子的!”
“是呀,是呀。”其他人也纷纷应和起来,“并且夫人说是每月二百文,便是实实在在的二百文,要知道咱们可还都欠着府里的粮呐,夫人竟也提都没提。不过少爷您放心,等小的再让家里的老小吃上两个月的饱饭,这欠粮一定会开始慢慢还的。”
刘戎说:“大家客气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府里虽说是主家,但归根结底和乡亲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哪里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家老是受苦日子呢?况且,月钱二百文还是太少了,不如我给你们安排个新差事,月钱给你们每人五百文!”
“五百文?!”大家闻言忍不住俱是一阵惊呼。
那一年做下来可是足足六两银子呀!
老管家精挑细选带出去跑商路的精壮小伙也不过就是这个工钱,况且他们一年中风餐露宿的,家都回不了几趟,哪有他们这样在这里看家守势的强!
大家齐齐咽了一口唾沫,却是没有立马答应下来,反倒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戎看着奇怪,禁不住问道:“怎么了?大家觉得少了吗?嗯,确实也不是晒盐这种光出力气的事情,待遇方面嘛,大家尽管提就好了。”
“不少了,不少了,小的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在顾虑什么?嗯,你叫什么名字?由你来说。”刘戎指着几人中的一个黝黑汉子问道。
“回小爷话,小的叫赵六。每月五百文那怎么敢想,比起我那在义州城里摆面摊儿的亲戚赚得也只多不少了。只是小的们都答应了老管家要一直做到年底的,一直以来都是府里饱吃饱喝的供着的,总不好有了好去处便撂下不做了。”
刘戎哭笑不得,“横竖都是给府里做事,你们这可是瞎操心了。知道你们不好开口,就由我去和黄管家说就是了。走,我这就陪着你们去一趟盐井吧!”
赵六几个听得讷讷地笑了,然后赶忙走到前面带路。
盐井距离赵家屯并不算太远,一行人也就走了不过一顿饭多点的功夫便到了那里。
这时候还没到开工的时间,但盐井旁早已熙熙攘攘地聚拢了一二百人,还有几个人围着黄管家哈着腰低眉顺眼地说着什么。
“老管家,您菩萨心肠,就收了我们这帮人吧,咱们也有的是力气,不会比赵家屯儿的大伙儿差一分一毫的。偷奸耍滑的,俺可是一个都没敢带来,保证不会省力气就是了。”
黄管家看着一脸强笑的老李,叹息一声道:“老李头,收起你那满脸褶子的苦笑吧,也忒难看了。府里的这块盐井打开采到现在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现阶段出盐不多,用人确实有限,每天也就二三百人的样子。”
“赵家屯儿里也还到处都是晒着太阳捉虱子的闲汉呢,都伸着头想到这里来做工,哪里会轮得到你们李家庄的汉子呢?”
老李头闻言笑得更苦了:“老管家,您可行行好吧,您看昨夜里阴风刮了一整夜,本以为能够落下来一场雨的,早晨起来地里皲裂的就像娃娃的嘴唇似的。”
“这一年恐怕又是大旱,前几年的欠租还没还上嘞,今年多数又没指望。赵家屯儿的闲汉再多,可刘府只是收三成的租不是吗?咱们李家庄可是实实在在的六成租子啊,地里的收成靠不住,总得找点工做混混来年的稀粥喝不是?”
黄管家笑骂道:“赵家屯儿收三成的租子,是因为夫人和二少爷都是菩萨般的心肠,那是变相地向庄户们布施嘞,倒是让你多嘴了。你满世界瞅瞅,除了赵家屯儿,哪个庄子不是收的六成租子?主家的地还能让你们白种啦?你指望天下所有的主家都是我们夫人这样的活菩萨嘛?”
老李头陪着笑,“老管家教训的是,但是山上的老和尚说活菩萨普渡众生不是嘛,您就去跟夫人说一声,咱们这帮三五十个人每月只要给一百五十文就好了,中午我们也不吃粗粮,老管家给碗稀粥喝就行。”
“府里差那几文钱还是差那几碗饭?”黄管家又作威作福地轻踹了老李头一脚,“在这儿等着!刚好夫人今早过来盐井这边了,我就厚着这张老脸给你们问一声罢了,成与不成全凭夫人做主。”
黄管家说完也没看到不远处夹杂在人群中的刘戎,掸了掸身子就往盐场边上的一处大棚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