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拉进一点,这信誓旦旦要“赢”的人,居然是显王。
显王,上皇大皇子庶子,周烟。
那一夜叛乱,掌权四大妃同时折戟,自然连带这贤、珍、舒、德四位妃嫔所出的三、四、五、七、八、九、十一几位皇子生死,这些分支的后人也被贬为庶人,剥夺皇族身份,自然没了继承权。后宫中的楚嫔和他的儿子反了,谢嫔的十四皇子后来伤重也死了。现在认真算起来拥有合法继承权的就只有两方,一是上皇的两个儿子、皇帝的两个弟弟:十九皇子和二十一皇子,可惜两位皇子已经吓怕了,就是抬着大轿去请都不愿意入皇宫。
剩下的自然是大皇子一脉、无辜殃及的十皇子一脉,还有就是让显王周烟愤愤不平的周煄了。恭郡王谋反,周煄居然还能得了两块实封,镇藩去了。周烟恶意揣测道,都说周煄生母的死有猫腻,别是和皇帝有一腿被恭郡王发现了吧,不是自己的儿子恭郡王自然恨之入骨。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皇帝这么慷慨大方。
当然,周烟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恶意揣测,当不得真,这样的流言也没市场,周煄和他父王不睦已经是多年旧闻,现在陈饭要炒出新意,他没这个本事。
周烟运气挺好的,大皇子和皇长孙在那也叛乱中死了个干净,他又见机得快,事情平息之后,第一个上书请求奉养祖母汪太嫔。太上皇被后宫伤透了心,大方同意了后妃若有去处即可出宫。汪嫔都六十多的老人了,哪儿还贪恋缥缈的男女之情,早早准备好出宫享福。她的儿子不再了,孙子有良心,她自然要为孙子为自己的日后打算。要奉养妃嫔,自然不能无品无阶,这才让周烟捡便宜白得了个郡王爵。这个爵位当然不能和周煄相比,但好歹也是王爵。周烟捡漏一次,终于知道了低调的好处。往日他费尽心思巴结嫡兄,依旧没被带入上皇逊位的晚宴,没想到上天赐福,反而得了王爵。所以,这次不管他有多么想要皇位,他依旧把自己隐藏子阴影中,想像上次一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暗中捡漏是也。
周烟自得道:周煄蹦跶得再厉害,也是明面上的靶子。
而且颇能验证周烟想法的是,不停有人来投奔他。眼前的谋士乃是河南大族子弟钟晴,钟晴少有才名,家中祖父正是御史台大夫,这样的朝中重臣之孙投入自己门下,周烟高兴极了。再怎么告诫自己低调,嘴角还是忍不住高三度。
至于钟晴为什么要投奔周烟?
钟晴勾起讽刺的嘴角,周烟现在可是在皇孙里占长,上皇还在,皇帝若是没有儿子,就要从皇侄儿中过继,血脉最近的就是这些皇孙,周煄那里文臣武将谋士间谍都不缺,他去那里做什么。把最不可能的人推上位,不才显得他钟晴有本事?
钟晴不否认只要一想到周烟登基,他得到那份巨大的、几乎是独享的从龙之功,他就兴奋的半夜笑出来。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就是他们世代遵守的“规则”不是吗?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还有比周烟更傻、更好控制的人吗?翻一翻史书,为什么那么多权臣喜欢立幼帝,还不是因为幼帝好糊弄。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的人了,跟幼儿傀儡也没什么分别。到时候就他一上位,还不是大臣想怎么忽悠就怎么忽悠,反正他也不明白。
钟家的老祖父钟御史铁骨铮铮一心为皇帝做个纯臣,钟晴到了皇长孙周烟这里,钟晴的堂弟去了十九皇子处,还有十皇子一脉和二十一皇子处都有他们钟家的人,只是显或不显而已。
看着面前傻笑的周烟,钟晴对自己的信心有多一层。
钟晴“推心置腹”的和显王殿下说了一番计划,欣喜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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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煄才刚刚回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子病重、皇后癔症、皇帝晕倒、独子落水,周煄不愧是风云人物,一回京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如今泰伦谈论他的可不止一个,即使皇帝杖毙了皇后寝宫诸多宫人,但消息还是影影绰绰传了出来。
内阁阁老之一,尊称苏相的苏大人正和自己的女婿礼部尚书秦大人围炉夜谈。
“岳父大人听说了吗?纯郡王世子在宫中落水了,纯郡王连夜赶回王府,连在宫中治病的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秦尚书道。
“是纯郡王府公子,还未请封世子,不可僭越称呼。”苏相好整以暇道,即便是翁婿两人独处,苏相也不失谨慎。
“岳父大人说的是,纯郡王府公子。不知岳父如何看这为公子?”秦尚书亲手给岳父斟茶,他本一届寒门学子,有幸娶了世代书香的苏家女儿,又在苏相的提拔下飞速升迁,如今到了一部尚书的高位,入阁因翁婿避嫌的原因遥不可及,但也是一方人物。即便位高权重,秦尚书对岳父依旧尊重有加。
“身子比太子殿下好。”苏相说了一句人所皆知的废话,押口茶品半天,才缓缓吐出一句:“运气也比太子殿下好。”
“岳父的意思是……”秦尚书悚然而惊,他以前一直以为苏相是不看好周煄的,他也不看好。看看纯郡王的作为吧:一会儿以商乱政,一会儿异想天开行“王田制”,若他只是个藩王,作为中枢重臣的秦尚书自然不会怕他,可若他成了皇帝……
他们为官做宰的难道光凭俸禄就能养活一家吗?谁家没有田产铺子,这么搞,完全是逼他们去死啊。秦尚书记得苏家在江南也是望族,名下的土地阡陌成片,为何会这么说?
“纯郡王是上皇爱孙,又被陛下当成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若说情分,谁的情分能比得上这祖孙三代。纯郡王当然是好命,恭王的死没有牵连他,娶个媳妇还搭上了东北和西北边军,更要紧的是易氏也给他生了个儿子,健康的儿子!现在皇室缺什么,就缺健康的继承人,看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就知道了。”苏相喟叹一声:“所以说小公子好命呢,投胎在纯郡王名下,现成的富贵。”
“岳父大人,难道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纯郡王登上高位吗?别忘了他的王田制。”秦尚书不甘心道。
“王田制?这还是我们散布的流言,怎么流言在外面打滚一圈回来,就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苏相笑道:“纯郡王名正言顺节制西北,却只在自己的封地实行王田制,你信他‘各信佛道’的借口吗?笑话!不过是审时度势罢了,他预见了士绅的反抗,因此宁愿慢一步,也不愿大面积得罪人,事缓则圆嘛。”
“岳父的意思是就算纯郡王上位,他也会斟酌时局,只要咱们坚持,他就实行不了。”秦尚书微笑道。
“首先,他能不能上位还不可知,有福气的人要等到最后尘埃落定才能盖棺定论,咱们都不要太早下注,万一纯郡王明早起来一个糯米丸子就噎死了呢。其次,就算他登上了皇位,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治理天下,还不是要靠我等官员,他不向我等妥协,难道要在朝堂上整顿吏治,杀个血流成河不成?再次,若是他一意孤行,换个皇帝有什么难的?”
秦尚书没想到苏相口气这么大,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明知道他们翁婿密谈不可能有别人,还是忍不住心虚。刚刚还在感叹岳父大人谨慎,没想到突然放雷。
“怎么?吓着了?老夫不过一句大实话,有什么可害怕的。旁人总以为要换个皇帝千难万难,实际上只要皇帝一死,不就明证言顺的可以换掉他了吗?难的是如何掌控局势,让自己心仪的那个人上位。”苏相神神叨叨感叹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太史公不早就说过了吗?”
看大女婿一副见鬼的模样,苏相补充道:“放心,老夫没有篡位的想法,自王莽和曹魏后,谁有担得起这千古骂名。王与马,共天下,如何?”
“岳父心志高远,小婿佩服不已。”秦尚书心里有主意,面上却衣服佩服之态道:“纯郡王好用年轻气盛之人,岂止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哪儿有我们老成持重。”
“你才老了。”苏相笑骂一句。
看,这就是政局,皇帝年老,又没有合适的继承人,整个朝堂都乱起来了。自认有资格争锋的皇族宗室,心怀鬼胎的大臣,蠢蠢欲动的边境……窥一斑可见全豹,可想而知,整个帝都会随着不定的继承人风波,陷入了黎明前的黑暗。
看着龙子皇孙一个个倒地,臣民心中皇族的威严也一层层倒下,现在的臣子已经开始幻想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