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过靖安侯府,才知道舒妃刺驾的后果有多严重,怪不得他们卯着劲儿得王纯郡王府递帖子。
或者说这里已经不能用靖安侯府来称呼了,靖安侯已经死了,朝廷就没追究,但方尚志身上的侯爵是被撤了的。辛辛苦苦拿命博出来的爵位,因为女眷被夺了,谁能甘心。
舒妃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方尚志等人只想一卷草席扔乱葬岗了事。
“糊涂!嫁入皇家就是皇家人,陛下能出气,咱们能吗?你跟着糟践,在陛下看来,那也是落井下石,品德有缺!”靖安侯夫人身上的诰命没有收回,她的话在方家依然掷地有声。在这位老夫人的主持之下,舒妃以未嫁早夭女子的规格下葬了,没有葬入祖坟,但好歹入土为安。
方家一家子恨死舒妃和恭郡王了,可不得不承认老夫人的做法才是最恰当的,现在他们能攀上的靠山就是纯郡王,而纯郡王是个看中品行,又与舒妃、恭郡王有血缘之亲。
方家女眷因为舒妃的关系形势大跌,多亏老一辈的姑奶奶早就在夫家站稳了脚跟,这一代的女儿生得都迟,最大的就是方溪,婚假形势不明朗,但好歹方溪才十七岁,和二十多岁出嫁的易云比起来,也不算太大。因此,方溪的归属成了方家人的心病,方溪嫁的好了,剩下的女儿也好水涨船高。
方尚志那个关于女儿嫁给周煄做妾的想法又冒出来了,尤其是得知纯郡王继承先惠王封地,正式主持西北军政,而且到西北后第一个来祭奠老父亲。
方溪这些日子污言秽语听得多了,对这条出路是熟悉的,也没反对,倒是老夫人把方尚志叫到房里细细询问:“听说你要让溪丫头给纯郡王做妾?”
“娘,我也是没办法,这是我能给丫头找的最好的出路。咱家现在的情形你也知道,丫头们只能博一博了,如今我虽还领着西宁关,可不服气的人多了,渐渐压服不住,不如……”方尚志以为他娘为了“气节”想要阻止他。
“行了,别说那些废话,我叫你来不是说你的主意打错了,是我听说你准备让溪丫头一身白衣去哭坟?”
“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
“所以说你蠢,纯郡王早就通知了要来祭奠,难道不用清场吗?看纯王妃就知道他的喜好,难道他不比你聪明?指望着男人一见美色就昏了头,开什么玩笑。易地而处,你能上当吗?西蛮派个美女奸细过来,你回上当吗?”老夫人质问道。
“娘,那你说……”
“行了,溪丫头的事自有我呢,你别擅做主张。”老夫人伸手把孙女儿的婚事揽了过来,她比方尚志更懂男人的心思。
“行,行,一切都听娘的,您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吩咐儿子去做就是。”方尚志愉快的答应了,回院子再三叮嘱妻子照顾好老娘。还用他叮嘱吗?大太太伺候婆母比伺候自己亲娘都用心,正因有老夫人在,他们才能住在这侯爵规制的府邸里,要是老夫人有个万一,他们府上大多数地方都要封存。
“如今家中艰难,是不是把四弟和五弟叫回来。”大太太心里也有自己的想头,方尚忌和方尚思做的都是文官,又是富庶之地,想必手头宽裕,方家自从侯爷过世之后,收到的节礼水平直线下降,但他们不能跟着降,还要靠走礼维持人际交往。入不敷出、内囊将尽,大太太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以后的日子,如何不操心。现在纯郡王到了西北,要重用方家还不是易如反掌,若是方家在文武两道都有人,那崛起的日子指日可待。
“行了,妇人见识,老四和老五在江南繁华之地好好的,回来做什么?”方尚志想的是万一再有什么事情,两位弟弟远在江南,形同分家,也算是为方家保留火种了。
周煄并不知自己一次拜访让他们生出了多少心思,按部就班用过午膳,换了衣裳,摆着全幅仪仗去祭奠靖安侯。
周煄的行程没有隐瞒,原先对方家颇有些“敬而远之”的人家纷纷饷应,换了衣裳跟着去祭拜。
周煄在坟前拈香三鞠躬,对在旁边回礼的方尚志等人道“节哀”,祭奠仪式并不复杂,周煄感激靖安侯的恩情,这是维护方家、表明态度的手段。
祭拜过后,方尚志恳切拉着周煄道:“家中老母亲翘首以盼,还请纯郡王赏光。”
想着老夫人慈祥可亲的面容,周煄顺便走了一趟。
周煄到的时候,老夫人果然带着几个年幼的孙子等在门口,老夫人经历丧夫之痛,已是满头银丝。
周煄执晚辈礼扶着老夫人进了客厅,留下诧异的方尚志摸不着头脑。不是说好的苦肉计吗?怎么这府邸比原先看着还要华丽一点,老夫人的打扮也不见俭省,甚至连孙辈都换了新衣服。方尚志左右看了看,根本没有方溪她们的身影,闹不明白老娘打什么主意。
周煄扶老夫人进客厅落座,问道:“半年不见,世事变迁,舅婆可好?”
“好,好,老婆子还好。”老夫人微微一笑,“一把老骨头,别的没有,经验有二两,再艰难的日子也有过去的一天。上皇和陛下隆恩,方氏出了如此罪人,没有株连怪罪,老身铭感五内。家中男丁还领着差事,日子很好,也请纯郡王替我们上奏陛下,方家上下感激在心,定当奋力杀敌,以报皇恩。”
老夫人说着说着热内盈眶,面南流泪。
周煄扶着老夫人道:“舅婆放心,我在呢。您这样深明大义,我会转呈陛下的。几位舅舅战功卓著,允文允武,方家未来可期。”
“是,是,多谢王爷。”老夫人听到这一句诺言性质的话,激动得手都在抖。
老夫人如此明理,她留客吃饭的时候,周煄一口应下。本来没有这个打算,但看方家自强自立,他们和自己也算有渊源,日后西北建设,武力保障也要用到他们,周煄不介意先给足面子。
周煄由方尚志等几个男丁陪着在书房闲谈,被引着路过花园的时候,周煄看沿路摆放的万年青盆栽,总感觉是怪怪的。他不小心撞倒一颗,放花盆的地和走廊其他地砖的颜色一致,不是长久摆放在这里的。难道方府为了迎接他,特意调整了摆设?周煄看着明显新浇水移栽的万年青盆栽,心中疑惑。
周煄转过拐角,回头看去,分明在假山的另一边看到有枯黄的野草。一边是锦绣繁华,一边是无人搭理,太奇怪了。
下午的饭菜十分精美,一顿饭宾主尽欢。
只是伺候的下人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客厅不像上次一样灯火通明,仅仅是点了几座落地烛台,还关了窗户,才不至于让火盆的热气跑没了。陪客的也不像上次那样全家出动,用大屏风把男女隔开,只是几个有官职的男丁陪着。方尚志送周煄出来的时候,周煄分明看见除了主院,其他地方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这可不像是一座威严赫赫的侯府。
今天老夫人竭力营造靖安侯府一如往昔,富贵依旧的景象,可周煄分明察觉出靖安侯府的没落。
刚刚走出不远,就听得街上有闲汉吹嘘:“我娶的真是靖安侯府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你是没见那一身细皮嫩肉的,比你家婆娘高出太多去了。”
“切,就你这人品,能娶到人家侯府的大丫头,别是烧火丫头吧!”几人轰然大笑。
“你们还不信了,真的是贴身丫头,懂得可多了,识文断字,还会伺候人,你们怎么不信啊!”
“难不成是犯错赶出来的,让你捡着了?”
“去,是我亲自去求娶的,人家考验过我才许配与我的。”那闲汉自豪道。
“就你?浑身上下除了两个臭钱没别的优点,人家侯府大丫鬟看上你什么了?”
“就看上我有钱啊!”那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我可是花了五千两,娶个千金小姐都够了,别说一个丫鬟。”
“五千两,我的个乖乖,这人是金子打的吧。”一行人纷纷恭维他有钱。
听着这些闲汉斗嘴走远,周煄对跟在身边的青竹道:“查一查,方家真的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以前在京中他也听说过勋贵之家入不敷出,就开始拿名声换钱,开始是用发嫁太太奶奶身边大丫头的名义搂钱,跟着就是庶出小姐,然后是嫡出小姐,嫁给那些没有根基的豪商巨贾,换取银钱维持府邸脸面。不过十年,整个家族就会跟着没落了,靖安侯府也到了这个地步吗?
想着今天在靖安侯府的见闻,周煄忧心忡忡,靖安侯临死之前愿意以性命相托,他才走了没一年,他的后人就沦落至此,周煄怎能不帮。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过饭没有,不是还约了书房谈事吗?”易云在客厅等着,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
“我没事,在方府吃过了。身边一堆人跟着呢,你别操心,你怎么没歇着?”
“我看别操心的是你才对,这才是我老家,一进了嘉峪关,整个人都舒服了,家里的内务我也接手过来,程木是你倚重的人,你有别的任务放心派他去,我能料理好内务。”易云笑道,别人怀孕什么样她不知道,但自己真的很轻松。周煄也和她说过想让程木出仕的事情,易云全力支持。
“行,你说我就信了,只是量力而行,若是中途不舒服也别硬撑。”周煄反应过来不能约束太过,只要她高兴,随便怎么都成。
“养着那么多人,难道还要当家主母亲力亲为。”易云笑道,“人都在书房等着了,你快去吧。”
“行,那我去了。”周煄笑答,突然转身回头道:“你若是有空,多请方家未嫁的小姐过府吧。若有什么交际宴会,也带他们一带。”
“怎么了?”易云好奇道。
周煄把今天在方府的见闻说了,他是怜惜那些女孩子为家族搭上自己的后半生,道:“也让那些人看看,陛下不待见方家,可还有我这个纯郡王呢。娶了方家姑娘,搭上王爷姐夫妹夫,这等好事他们肯定乐意。易家也是一样,多请过来游玩,易夫人仙逝如今过了热孝,易敏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好,我知道了。”易云一想也是,他们现在施恩,这些表妹嫁出去对他们肯定多有感激,他们两夫妻都是单蹦一个,日后还亲族需帮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