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喜喜来报信的小太监,还以为能得赏呢,看着气氛不对,瑟缩得挪了挪。尹内也心里后悔,他为什么要进来禀报啊!!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殿内伺候的心腹内监好几个人给尹内示意“过继”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尹内心中的后悔比谁都深,天啦,觉得自己活不过明天!
现在也不是请罪求死的地方,尹内打起精神先带着小太监告退了,在门口遇到慌慌张张跑过来的两个小太监:“还好赶上了,尹爷爷,娘娘说不让马上禀告。这太医一诊脉,转眼这俩小子就不见人影了!”
宫中规矩,宫女不能单独走动,太监也要结伴而行,两人以上才能走动。开始来报信的两人都是惯常跑腿的,他们不懂宫中形势,想着太子妃有孕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宣扬,还不等主子吩咐,就自己跑来报喜领赏了。太子妃激动过后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跑了,连忙使人来追。
尹内回了他们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工夫计较他们话里的陷阱,指了开始来的两个小太监道:“带他们回去,等殿下回去处置。”
然后尹内就默默的站在殿门口,等着自己的处置。
大殿内开始是惊诧,而后是尴尬,重臣的眼神时不时在几个人身上扫过,太子也是为难压过了惊喜。
没时间留给周煄感叹了,小太监退下之后,周煄就再拜请求道:“西北局势危机,孙儿请旨前往,请皇爷爷允准!”
暂时避开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这是在“过继”二字说出来之前,皇帝为难得看了一眼太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纯睿,父皇刚刚才说了,要过继你与我为嗣,你实在不能冒险。”太子想了想,还是决定过继。太子妃现在只是怀孕,生男生女还不一定呢,就是生了男孩儿,谁能保证他不夭折,这个年代,皇家夭折的孩子多了去了,跟阴谋诡计无关,单纯就是医疗技术不发达夭折的。
“二伯一片爱护之心,纯睿知晓;皇爷爷疼爱之情,纯睿亦铭感五内。只是如今二婶有孕在身,实不必过继我承继香火。”周煄毫不忌讳的说道:“其实,就算二婶没有怀孕,纯睿也从未妄想过有朝一日过继于二伯膝下。”
我朝并没有这样的规矩,周煄也没有这样的野心,他更加不想让太子心里生了疙瘩。现在太子理智压过情感,知道过继周煄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以后呢?回到东宫如何跟太子妃解释,以后看到太子妃大腹便便艰难的孕育子嗣,感受到孩子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密,太子会怎么做?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兢兢业业保住的家业江山,居然要交给自己的侄儿,会不会不甘。
周煄几乎可以脑补一出大戏,到时候不外乎是他们感情消耗殆尽,人人都觉得委屈了太子亲子,然后不停的补偿,最后的结果不是周煄杀了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孩子杀了他。在皇位传承上,周煄从不天真。
既然如此,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呢?自己从未有此野心,退一步,周煄不觉得委屈。
皇帝一直注视着太子,看太子沉默垂眸,知道是默许的意思了。皇帝暗叹一声,都怪自己一时左性脱口而出,不然何至于由此局面。
“纯睿说的有道理,西北的事情的确你身份最为合宜,等易北的折子和调查的人回来,你就启程去西北吧。”皇帝也只能这样安排了:“难为你小小年纪,为朕分忧。传旨:纯睿国公为国尽忠,朕心甚慰。赏双俸,加骠骑大将军,赐金印,襄理西北军政。恭王妃加尊号慈……”
只要下了决定,皇帝的赏赐是张口就来,为防周煄年纪太小,到了战场上乱指挥,官职给得高高的,权利却只是“襄理”,已经反了一个惠王、一个靖安侯,皇帝也不知该不该相信流着靖安侯血脉的恭王一系,即使周煄早就和恭郡王闹翻了。
这里的恭王妃自然不会是小徐氏,而是早就去世的徐氏,上次就已经加了尊号贤,这次再加慈字,皇帝不知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能否顺利长大,没有推恩恭郡王,给过世的王妃加尊号,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制衡的典范。
已经有了处置结论,皇帝就赶紧结束了这场尴尬的小朝会。太子领头退出,恭郡王在大殿门口微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民间有句俗话好饭不怕晚,如今看来果然是的,祝我那小侄儿平安康泰,祝太子妃二嫂多为您开枝散叶。”
恭郡王讽刺得勾了勾嘴角,斜睥周煄一眼,笑着走远。
周煄全无半点心肝,微笑着和太子寒暄道:“二伯,婶婶有孕在身,您多关心她,我去宫外准备准备,过些时候进宫给您二位请安。”现在不能和太子生疏,不然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但也不能马上黏过去,总要给太子和太子妃调整心态的时间。
“好,孤在东宫等你。”太子和周煄寒暄几句,才上了辇轿。
周煄如同往常一般不行出宫,在他身后慢悠悠走着的是侵淫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相互对视一眼,就“老态龙钟”的走在后面,心里都有数了。皇帝和太子没就过继一事封口,但这些人都不会多嘴,如今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他们从这件事上看出的不是功败垂成,而是皇帝和太子把周煄当成第三代继承人培养!现在局势还不明朗,这些老狐狸有耐心等着明朗的那一天。
周煄回府收拾了东西,又进宫了,先去了长春宫。
原本对他不冷不热的舒妃热情起来,宫中已经传遍惠王、靖安侯谋反的消息了,周煄奉旨办差的消息也不落。宫中之人原以为舒妃这个罪人之后要降位,但看派遣处理此事的人是他的亲孙子,就知道陛下有意维护靖安侯一脉,都不敢放肆。
要掩盖一个重磅消息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重磅消息来转移注意力,重臣入宫,太子、恭郡王参与,这些瞒不过众人,与其让她们胡乱猜疑,挖出了过继的事情,不如主动爆出西北谋逆之事转移注意力。
“好孩子,辛苦你了,才出孝几天,又要去西北受苦。”舒妃拉着周煄的手心疼得不行。
“祖母放心,人人都说边城荒凉,可边城也有互市贸易,南北货物汇集于此,再荒凉能荒凉到哪儿去呢?孙儿不是不能吃苦的人,边关那么多人都过得好好的,没道理孙儿不行。”周煄笑道。
“嗯,知道你是个吃苦耐劳的,你舅公一家卷入这等大事,我也没脸求你什么,只盼着你查明真相,勿枉勿纵。”
“祖母说什么求,折死孙儿了。其实我也不信舅公会谋逆,您和父皇在京里立着,舅公已经是位高权重了,还去投蛮人做什么,难不成蛮人汗王能给他封王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祖母不知那蛮人最是奸邪,定是放谣言扰乱军心呢!舅公是守边大将,这是怕了舅公,才出如此低劣的反间计呢!祖母放心,皇爷爷英明着呢,不会上当的,孙儿更不会信了。”周煄想哄人的时候还是手到擒来的,一口一个舅公,好像如今背了谋反罪名的人不是靖安侯一样。
周煄说的这些难道舒妃不知道吗?她知道,可是话从周煄嘴里说出来代表的就是他这个襄理西北军政之人的立场。这话传出去,在京城的靖安侯嫡子也把上吊的心收一收,不那么惶恐。
舒妃老怀安慰,想着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靠谱,消息传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她宫里的低阶妃嫔就有些蠢蠢欲动,哼!愚蠢,怪不得几十年还是低阶御嫔!
正事说完了,舒妃拉着周煄的手不停关心他的起居生活,再次赞叹他兄友弟恭的美好品格,还要留他用饭。
“祖母赐饭本不该辞,只是孙儿和太子二伯说好了,要去探望二婶呢。”
“是了,太子妃有孕,是该去探望,你且帮把长春宫的礼也带去,是本宫的一片心意。”舒妃知道周煄和东宫走得近,颇有些认太子为父的意味,现在太子有了亲儿子,恐怕两人的关系也要大打折扣。现在不拉拢周煄更待何时,舒妃不知大明宫里过继的戏码,心里盘算着把周煄笼络过来呢。
周煄谢了舒妃的赏赐礼物,往东宫而去。
东宫知道过继一事的仍旧只有太子夫妻和尹内,据说今日去报信的小太监已经被大大赏赐,派去别的地方当管事了。
听说周煄到了东宫,原本躺在床上的太子妃挣扎着起来去迎他。
“做什么,你好好躺着就是。”太子赶紧拦着,高龄怀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反应,一被诊断出有孕,太子妃就开始孕吐,吐的脸都白了。
“哪儿有那么娇弱,是得去见一见,别让他多心了。”太子妃陪伴太子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心中自有一杆称,焉知以后她的孩子不会受周煄的庇护。
即使太子再怎么说服自己平常心,可待周煄到底不一样了。若是往日哪里需要太子妃撑着挽面子,以前周煄不是没有在病床前服侍过太子妃汤药。
太子亲自扶着太子妃到客厅,周煄见太子妃脸色苍白,连忙指挥着宫女把太子妃扶到软榻上,不客气抱怨道:“二伯,您也太不经心了,我一瞧二婶的脸色就是刚吐过的,这是时候怎么能移动,走的胃里翻腾,更要吐了。”
“咦?太医没说啊?”太子真不知道有这事儿。
“这是常识吧,还用太医?”周煄翻白眼道:“您还是去内务府请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是正经,安国公夫人该进宫了吧,让老夫人给二婶多讲讲也好。”太子妃出自安国公府,百年氏族,赫赫扬扬。
“是,是,还是你细心,孤这就派人去请。”太子一副欢喜傻了的样子。
太子妃轻笑出声,哪里还用得着去请,消息一传出去,安国公府肯定早就递牌子请见了。
“二婶,您安心养胎,给我生个胖嘟嘟的小弟弟。民间五十多岁产子的妇人都有,您这儿开了头,就多生几个,到时候大的带小的,跟葡萄似的一串儿一串儿的。”高龄产妇在这个年代真的是很少见的,一是女子身体状况没有那么好,二是三十五岁基本就做祖母了,哪家祖父母能这么恩爱。但周煄还是要煞有其事的宽慰太子妃。
“承你吉言了。”
“二婶别不信啊,都说小孩子心明眼亮,我如今依旧是小孩子呢,看的清楚着呢!”周煄逗趣道。
太子妃心里安慰了一些,周煄果然没有饿他们生分,对这个孩子也没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