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十五照例是要歇在主院的,即使是和先王妃徐氏闹得那么不愉快,恭郡王也不会打破这个规矩,这也是外界无恭郡王桃色谣言的原因之一。所以小徐氏怀孕的消息来得不合时宜,恭郡王还是去了,且比平时早一些。
恭郡王到的时候小徐氏正暗自垂泪,陈嬷嬷端着一碗乌漆墨黑的药站在旁边也红了眼眶。
“给我吧。”小徐氏伤心道。
“王妃啊,我的小姐啊,这不行的,不行的,至少问一问王爷吧!”陈嬷嬷哭道。
“什么问一问本王。”恭郡王大步走进来。
“没什么说明天进宫的事情呢。”小徐氏遮掩着擦干眼泪,转头道:“嬷嬷先下去吧。”
陈嬷嬷却不敢下去,跪倒在地,哭道:“王爷,您劝劝小姐吧,这是打胎药啊,这是打胎药啊!”
恭郡王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徐氏,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小徐氏垂泪道。
“本王的骨肉,还要被人挑时候吗?生下来!”恭郡王气道,和徐子旭闹开了,他心里也存了气,早就说好的事情现在来反悔,这是他能决定的吗?
“王爷冲我吼什么吼!你当我想吗,啊!我怎么可能想放弃自己的孩子,我的心在流血啊,我恨不得自己去死,也不肯伤害孩子半分!可我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我不忍看你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我想你事事顺心如意!”小徐氏一向温婉,突然之间怒吼出声,正是真情流露。
“王爷,王爷,大夫说小姐身子虚弱,打了这胎,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身孕了啊!王爷,您劝劝她啊!”陈嬷嬷哭求道。
“你这是做什么?我何曾说过不想要这个孩子。”恭郡王皱眉坐在床边上,揽着小徐氏的腰身,把手放在未显怀的肚子上,道:“我的骨肉,自然喜欢。”
“可你这些日子愁眉不展,看着我的肚子叹息,这是为什么?”小徐氏也不想暴露了自己打探他和徐子旭事情的□□。
“与你无关,朝堂上的事情。”恭郡王轻描淡写道。
“真的?”小徐氏喜出望外的看着他。
“自然是真的。”
两夫妻温情脉脉,陈嬷嬷早就退下。
昨晚柳嬷嬷把在葳蕤院的钉子交给了周煄,周煄也是第一次接触宅斗,得知恭郡王和小徐氏相处居然是这种模式,恶心得早饭都没吃下去。
周煄把两人的对话记着,进宫的时候找个机会原样复述给徐子旭听了,并挑拨离间道:“现在恭王府就是个筛子,王妃的心思都在两个儿子身上,我呢为了自保也得战战兢兢在别人院子里放两个眼线,其他兄弟姊妹自然有侧妃操心,瞧瞧,这就是舅舅你看上的人啊。”
“窥视父母,你还好意思到处宣扬。”徐子旭避重就轻道。
“我就告诉了舅舅你一人,要是别人知道了,那也是你说的。”周煄耍无赖。分开时周煄语重心长道:“我敬佩舅舅才华人品才有此一劝,日后不管舅舅如何选择,我都不会再多嘴,盼您珍重。”
周煄把恭王府家事捅给徐子旭,全无心理阴影,没事儿人一样混在宫学,还时不时找机会在皇帝陛下面前刷存在感。
徐子旭估计也自己查探了一番,最后失望至极,请旨外放,且是闽地,这是做好了几十年甚至一辈子不见面的打算了。
恭郡王一听就炸了,赶紧跑到徐府。
“你要去闽地?”恭郡王眼眶通红的问道,仿若被负心汉抛弃的新娘子。
“是有这个打算,陛下还没批。”不等恭郡王松口气,又道:“不批我也要去,大不了不要这身官皮。”徐子旭自生下来身上就有爵位,到了出仕的年纪,不等大长公主打招呼,皇帝就巴巴给了职位,安排在身边亲自教导,诸皇子中也就太子有这个待遇,所以对于人人争破头的官职,他却是可有可无。
“你要走,置我于何地?”恭郡王质问道。
“你娶妻生子,又置我于何地?”
“我也是无可奈何,我是皇子,必须有子嗣,太子如今是什么处境,难道你想我以后也落得如此下场?”
“前事不论,如今小徐氏却连连有孕,你又怎么说?”
“那是意外!”恭郡王不承认。
“意外,好一个意外,恐怕你我相知相许在你眼中也不过是个意外罢了。”徐子旭摇头苦笑,为自己不值。
“你不要不讲理,当初说好的,我有要承担的责任,娶妻生子是必须的,这些年我一直雌伏难道还不够吗?”
“好,好,你终于说出来的。就为了床上那点儿事,两个男人在一起必然是有上有下的,你为什么觉得你在下面就是受委屈,就是补偿我了?”徐子旭红着眼睛嘶吼道。
“不……不,我不是……”
“当初是我引你走上这条路的,看你儿女双全,你肯定不是天生喜欢男人的。我虽年纪比你小,在这方面却比你先开窍,我既然喜欢男人就坦坦荡荡,求一人相伴到老,不会娶妻生子,也不会娈童成群。当初是我错了,好在现在纠正这个错误也不晚。”
“十年,就只是个错误吗?”恭郡王沙哑着声音问道。
“明明是你先背弃诺言的,怎么搞得像我抛弃你一般。”徐子旭苦笑道:“回头吧,娇妻爱子等着你,再过十年来看,我也不过无关紧要。”
“那是我的妻儿,柔弱无助,依附我而生,我有责任让他们活得安稳。这是我的责任,你当初说爱慕我,就是爱慕这个重情重责的我。”恭郡王试图做最后的挽回。
“依附你而生没错,柔弱却不见得,你身边的长随小厮已经和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定亲,夫妻私话透露你的行踪理所当然,主母掌握内院,调动人手注意你的行事份属应当,一碗未入口的黄连水,几滴眼泪就打动了你,我又算什么?”
“你是说小徐氏在演戏?”恭郡王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在我身边也有顺风耳?”
徐子旭讽刺一笑,道:“我以前视礼教如粪土,而今才知名分的重要,你与她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我当然就是居心叵测的坏人了。”
“罢了,就这样吧。”
徐子旭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掉了。纠纠缠缠十余年,而今总算收场了。其实还好,徐子旭苦笑着安慰自己,若是等到他年情转淡漠,恐怕连如今的眼泪和口水都得不到了。罢了,就这样吧。
徐子旭终于看开,恭郡王却如遭雷击,他所有的心思算计都用在朝堂上,都是用来对付外人的。恭王府那是他的家啊,女人就该贤惠大度,孩子理所应当孝顺有加,什么时候内宅也成了勾心斗角的战场?那些依附他而生的人,背后居然是另一幅面孔吗?
恭郡王大受打击,自然要查。他才是这个府邸真正的主人,不论王妃如何利诱拉拢,只要恭郡王一出面,奴仆还是倒向他。
一查就轻易查出了结果,那一碗让他心酸恐惧的打胎药不过是黄连水,那让他愧疚难言的眼泪不过是算好了他行踪的一场戏,这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李、王二侧妃,他只当自己本不在意女色,没想到是小徐氏刻意安排。诸位庶子也活得战战兢兢,不过他们没有闹出来,恭郡王看见的只有一个不安分的周煄而已。
恭郡王只觉自己这半生讽刺可笑,追求之事,一无所成。
拿着下人送上来的口供,恭郡王大步走到葳蕤院,直接把口供摔在小徐氏脸上。
“王爷,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小姐怀着孕呢!”陈嬷嬷顾不得犯上,赶紧拦住。
“小姐,谁是小姐,果然嫁进恭王府这许久,你只当自己是徐家的小姐,未曾想过你是恭王妃,日后享的是姓周的香火。”恭郡王气道。
小徐氏来不及看纸上写了什么,下意识的扶住肚子,眼泪就下来了,哭道:“王爷莫名其妙就来我院子里撒火,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让我如何是好。就是大理寺审犯人也没有这般的,王爷也知道不教而诛的道理……”
“收起你的眼泪吧,本王不想再听什么狡辩了。”恭郡王相信自己查出来的真相,以前是他没有意识到后宅的凶险,既然知道了,他就不会放任。
恭郡王甩袖离开,小徐氏赶紧捡起地上的纸,一看她就知道事情糟了。还不等她做出反应,就有人来托陈嬷嬷和她身边的丫鬟下去,几个面无表情的女子站在小徐氏面前,道:“王爷吩咐,这几个奴才背主,不堪再用,已于外院行刑,并召集府中下人观刑。日后,由奴婢等伺候王妃。”
小徐氏傻傻愣在原地。
恭郡王从葳蕤院出来,又大步去了清泉院,他和徐子旭吵架,怀疑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人的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恭郡王冷静下来就想清楚了,徐子旭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玩儿这种手段,这府里能做又肯做的就有周煄一人。
恭郡王这是来算账了!人刚走进清泉院,就看见周煄快步走出,身边的小厮带着大包小包的,两人迎面遇上。
“没跑掉,看来你安插的眼线腿脚不行啊!”恭郡王讽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