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昂回来了。
她的银发被削得更短,身上新添了不少伤疤,但体格更结实,娇小的身躯在过去近两年时间里快速拔高。角斗士学校提供充足的高热量食物,严苛的训练与玛丽昂暗中进行的一切没有让她变得憔悴,反而让她茁壮成长,如同磨砺后愈发锋利的宝剑,风雨中蓬勃生长的植株。
她并非独自归来,近两百名兽人角斗士在玛丽昂的鼓动下拿起兵器,冲向了未知的自由。
角斗士学校为玛丽昂提供了串联同族的场所,幽灵为暗中聚集的起义者站岗放哨。这里仍然有人热血未熄,只是缺乏组织和领导,要么血溅三尺要么归于沉默。于是常胜的玛丽昂成为一面旗帜,成为一只号角,她将所有人闷在心中不愿去想的现实高喊出来:“你想对同胞兵刃相向,供人取乐,一天天等死,还是奋起一搏?”
这声音振聋发聩。
玛丽昂战斗不休,常胜不败,她取胜却不取对手性命。角斗场的老板认为这很有趣,时不时将她送进角斗场,将她的执拗视作卖点。他们让她对战野兽,对战成群老练的角斗士,剥夺她的护甲乃至武器,条件越来越严酷。看台上的观众乐于看到她为此流血,仁慈地满足她获胜便放过对手的要求,想知道她何时会落败和放弃。他们赞赏她的力量,嘲笑她的坚持,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场场战斗也映在其他角斗士眼中。
老资格的角斗士总是沉默而冷漠,他们曾挣扎到遍体鳞伤,事到如今却已经放弃,从野兽变成走狗,麻木地扑咬同胞。一场场角斗让他们将死亡与杀戮视为常态,而此时却有人打破了他们绝望的日常。他们从玛丽昂身上看到力量、同胞之谊与希望——她总是抓住每一个机会,不厌其烦地讲述一片安全而自由的乐土。
她的言辞质朴乃至笨拙,反反复复说着“相信我”。真的有那种地方吗?可以相信她吗?她许诺的胜利总是如期而至,她坚持的慈悲落到败者头顶,她描绘过的商标出现在看台之上,而的确有商人高价将角斗士买走。所以,或许可以相信、可以希望吧。
人们嬉笑着叫她“奇迹小妞”,角斗士们则称呼她为“奇迹”,语调里带着自己也没意识到的虔诚。玛丽昂不仅仅拯救了他们的性命——那不是最重要的,角斗士的性命真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重要的是,她从一片死灰中重新点燃了他们的心。
她让他们记起来,自己并非生而为奴。
时机在这个晚上成熟,角斗士学校的兽人们掀起一场起义。他们冲击角斗场,大火吞没这座血迹斑斑的建筑,火焰当中大地开裂,打开一条通往东南角的道路。
玛丽昂站在塔砂面前,只比后者矮半个头,她看起来完全是个大人了。狼女的双眼闪闪发亮,无数言语写在她脸上。于是塔砂上前一步,把那串系着狼牙与安加索狮牙齿的项链挂上她的脖子(扮演兽人奴隶的时候,她可不能把这个带上),然后拥抱了她。
“我为你骄傲。”塔砂说。
玛丽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神态与以前一模一样。
角斗场老板遭受了巨大的损失,除了几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兽人奴隶,所有角斗士都在这场起义中不翼而飞。火焰蔓延到了相邻的建筑上,救火队员到处奔忙,即便控制了火势,这场大火还是烧了足足两天。一切结束后角斗场只剩下一个空壳,好在伤亡都集中在开始的守卫身上,没多少火灾死伤——对不少利益相关人士来说这不算多好的消息,他们恨不得在火焰中找到两百具尸体。
只有几具角斗士的尸体,其他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斗兽表演用的猛兽都一并不见踪迹。大火让黑烟冲天而起,救火的人兵荒马乱,有的守卫声称那些人混入了人群,另一些被吓破了胆子,言之凿凿地说兽人长出翅膀飞走了。
老板们欲哭无泪,兽人奴隶贸易本来就是非法产业,每年上交的孝敬只够让上头对此视而不见,你还想让人调动兵力给你找人?更别说他们的上供交给了总督,近年总督却不怎么露面,眼看塔斯马林州的大权要易主。兽人奴隶买卖像偷税一样可大可小,但让兽人(还是手持利刃的角斗士)逃脱在外,那罪责就足够让所有相关人士被绞死。
不,当然没有角斗士逃出去,瑞贝湖无比安全,怎么会有凶残的兽人四处游荡呢?哈哈,哈哈哈。他们这样说,干笑起来。角斗场起了大火,不幸被锁在里面的角斗士全被活活烧死了,所以角斗表演才不能再开。他们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对着所有前来打探的人粉饰太平。无论有什么猜测在坊间流传,他们都一口咬定了“火灾说”,破产总好过被定罪。
当他们到处找渠道补货,老板们却发现,这附近别说角斗士,稍微像样点的兽人奴隶都被买走了。买家各式各样,等剩下的奴隶贩子聚起来一合计,这才隐约在代理商背后看到同一个去向。他们怀疑角斗士也流向了东南角,可既没有证据,也没有找茬的法子。向总督递交的请求永远被搪塞,而东南角通行证的申请居然比前者还要艰难。
东南角迎来了新成员。
病房与医生已经等待多时,伤员在第一时间被治疗。撑着一口气的紧张重伤员,在看到梅薇斯那对显然不属于人类的耳朵时终于安心下来,脑袋一歪昏倒在床上。四分之一精灵在病房里奔波,给嗷嗷叫的病人上药,给亢奋过度快要袭击护士(“这里有人类!!”)的战士一擀面杖。游吟诗人杰奎琳的歌声挽救了这片混乱的场景,大部分人在歌声中倒头就睡,噗通噗通睡得满地都是,那场面像下饺子一样。
有两个人没有入睡,他们警惕地在其他人倒下时拔出了兵器。玛丽昂走过去解释乐曲的作用,以免有人抽刀砍了杰奎琳。
“两百分之二的职业者,比例真是高。”塔砂感慨道。
“多半都是战士,全签下来也不算什么。”维克多习惯性地唱反调,“真可悲啊,曾经烂大街的战士都成了珍奇物种。”
死里逃生的角斗士们,在第二天的清晨看到了新世界。
雅各从满是火光的梦中惊醒,看到了高高的天花板。身体不太对劲,未免太……软绵了一点?
有一秒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残了,雅各一骨碌爬起来,看到自己完好的手脚与身下绵软的床铺。身下的床大得能伸直手脚,他没缺胳膊少腿,只是睡在一张柔软干净的床上,还抱着一只蓬松软和的枕头。这东西太软了,他在残存的睡意中又紧了紧胳膊。
又过了几秒钟,他开始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
角斗士的床又窄又低矮,一张张叠在一起,滚动幅度大了会掉下床去,起床太急会撞到上铺或顶棚,他现在显然不在那个逼仄昏暗的地方。桌上的灯盏释放着柔和的荧光,雅各在灯光中摸索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已经上缴了匕首。
乐曲在昨晚的病房中响起,入睡的人被搬进一个个房间,雅各还帮了忙。他没有入睡,但也被收缴了武器,接着被告知了洗漱的地方,还得到了食物、换洗衣物和单独房间。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等松懈下来,他没来得及多想便迅速坠入梦中。如今从梦中醒来,雅各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多少感到有些茫然。
他在这里看到了好些人类,那个催眠歌曲与收缴武器这事让他心中的疑虑更盛。雅各是个现实的人,他相信玛丽昂,却不完全相信她的说辞——万一玛丽昂本身也被骗了呢?他不认为会有人无偿地帮助兽人,尤其还是一群危险的角斗士。
但至少这里伙食不坏,雅各想。
角斗士的食物都是高热量的泥状物,他不记得自己上次吃真正的食物是什么时候。咸鲜的烤肉与切成薄片的爽口蔬菜刺激着雅各的味蕾,另一种浓稠的汤羹香味扑鼻,他用勺子刮得碗吱吱响,维持着最后的尊严没去舔碗底。
雅各的胃因为回忆咕咕叫起来,他站起来,推开门,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可真稀奇,所有角斗士的房间都在这条走廊上,他还以为推开门会看到一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呢。走廊的灯让地下明亮如地上,周围空空如也,既没有士兵也没有铁栅栏,防卫松懈得不可思议。这里的主人在想什么?
雅各关上门,回头看了眼门,记住门上画的符号。他一路向前走去,转过一个拐角,两个人坐在台子后面说着什么,看见他便抬起了头。
“你醒啦!”栗色头发的女人说,一对兔子耳朵竖在她头顶上。
那两个全都是女性兽人,雅各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们倒显得十分训练有素。一个人给他了一个木牌,告诉他可以凭这个领取食物;另一个人指向身后的平面图,告诉他什么符号代表什么房间等等。雅各抬头看向那张巨大的地图,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
“出口?”他指着那里问:“这是到地面上的路?”
“是的。”兔耳朵笑道。
“我们还可以出去?”雅各问。
“需要先去办身份证。”羊角的姑娘热心地说,“往这条路走,一直走到底,通过身份信息登记和相关法规测试,等工匠打造好你的身份证件,你就可以出去了。”
“法规测试?”
“很简单的!到了地方后会有人教。”她们说,“基本上记住别伤害他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别破坏公物就行了。”
“就这样?”
两个姑娘看着他,看上去有些茫然,仿佛在问“不然还有什么”。雅各拿着他的餐牌站在原处,皱眉看着她们,直到她们不确定地对视了一眼,说:“等一下哦!”
她们背过身去,头凑在一起,把一张记着歪歪扭扭笔记的纸条扒拉出来,掰着手指数了数。两人窃窃私语了一分钟,等再转过头来,看上去确定了不少。“没别的了!”兔耳朵说。“遇到问题你可以再来找我们!”
她们背过身去这段时间足够雅各杀她们十次,倘若这就是他们的守卫,这地方的主人一定脑子进水。
雅各一头雾水地去了食堂,沿途有画着刀叉的巨大路牌。早餐内容不同却一样美味,时间还早,食堂里几乎没人。他又遇见了昨晚的尖耳朵医生(那种耳朵到底是什么种类?),那个能用擀面杖敲昏角斗士的医生笑着跟雅各打招呼,塞给他一杯饮料。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味道相当奇妙。
陆续有人来到食堂里,窗口有人快速地给拿着餐牌的人舀粥,另一边则是可以自己动手拿食物的自助餐。雅各试着拿了一块面包,没有人喝止他。这个点的大部分人都显得睡眼朦胧,人类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有人对他的耳朵看了几眼,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一个眼睛快闭上的矮个子差点撞到他身上,雅各拉住对方的衣领让她站直时,那个人甚至跟他道谢。
这里太奇怪了,雅各说不出来,但是太奇怪了。昨天以前他们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监视之下,剩余的时间全部被规划好,与屠宰场待宰的鸡鸭没有差别;昨天他们还在为起义努力,随时准备好杀人或为人所杀。然后今天,砰,他就像掉进了另一个世界里,什么都变得截然不同。没有恶意的目光,没有人规定他该怎么做,他没有固定的活动区域,也没有规定要做的事情,这感觉……空荡荡的,倒不是说他会觉得讨厌。
他在这奇妙的食堂里站了一会儿,继续走向那个□□件的房间。雅各中途向人问了路,只为了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没什么反应,那个人只是普通地指了路而已。他来到了该去的地点,工作人员询问他一些问题,盖章,写东西,问他今后有何打算。
雅各有什么打算?真是个好问题。自从成为角斗士来,他的全部打算便是活过明天。为什么要问他?难道不是他问这些人今后对他有何打算吗?工作人员在他呆滞的表情下继续补充说明,告诉他,学习完这里的常识和法规后,他可以选择去军队、学校或工厂等等等等。“职业规划咨询不在这个窗口。”桌子对面的人类说。
他说得如此坦然笃定,以至于雅各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情。上学?认真的?“我是个角斗士。”他提醒道,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想你已经看见了。”
“抱歉,这里没有角斗,你不能重操旧业。”工作人员语调平稳地回答,“不是人类也不能给你什么特权,如果你要继续住在这里,就需要工作或者申请助学贷款……”
雅各在这一天傍晚拿到了他的身份证件,他梦游似的攥着那张卡片,来到地图上标注的出口。台阶不算很长,在底部就能望见另一端的天光。
橘红色的余晖涂在阶梯上,一瞬间让他想到鲜血或火光。雅各走得非常慢,脚步像粘在上面,随时等待着某些事情发生,像是阶梯塌陷,火焰燃起,通道的大门合拢然后他从逼仄的床上醒来……可是没有。外界的风从出口吹拂过来,空气清凉而清新,他忽然闻到了青草的味道。
他的鼻子在日复一日的血腥味、汗味、香水和恶臭中麻木,但此刻嗅觉忽然复苏了。草叶散发着独特的清香,有什么人或动物从上面踩过,草汁染到潮湿的土地上。不知名的鲜花吐露着芬芳,哪里的果实散发着香甜的气味。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奔跑起来。
雅各看见天空。
夕阳在地平线上喷吐着万丈金光,一半天幕被烧得火红,火烧云在风中流动,成行的飞鸟横穿过太阳;另一半天空沉静如湖,几枚星星在靛蓝色的天幕上闪烁着微光,那苍白的弯钩是月亮吗?他冲出了地下便掉进了天空,广阔的空间让雅各头晕目眩。天空原来如此开阔无边!大地原来如此广袤无垠!时隔二十年,森林又一次对他张开臂膀,没有高墙,没有铁栏,没有血与火。
他在短暂的停顿后再一次发足狂奔,这里无边无际,草叶在他脚下低伏,灌木的枝叶在他带起的风中摇晃。雅各挤尽躯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一头扎进草叶之中。他剧烈地喘息,肺中盛满了森林的空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雅各想起来了,这种被遗忘的、不习惯的感觉——
是自由。
他翻过身来,余光能看见掠过头顶的阴影,那些巨大的鸟长着蝙蝠似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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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又猜错了两件事,首先,那两个角斗士中的职业者不全是战士。
“游侠雅各,有着聊胜于无的兽人血统的前角斗士。在看不到天空和自然的室内角斗场生活了大半辈子,严酷的训练、接连不断的战斗和数次死里逃生的经验给了他迈入职业者阶级的能力,而在重新迈入森林的瞬间,他从准战士迅速转职成了游侠,可见天赋天性之类的东西还是能决定不少东西。”
兽人角斗士的安置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雅各是其中反应最快、适应最良好的一个,在玛丽昂的建议下,他爽快地与地下城签订了雇佣协议。
“基本成型的战士职业居然一接触森林就顿悟转职……”维克多咂舌道,“这种天赋,要是从小当成游侠培养,进阶传奇十拿九稳啊。”
游侠这个职业,有点像亲近自然的战士,或者战士和德鲁伊的混合体。他们擅长使用军用武器格斗,也亲近大自然,擅长利用自然地形隐匿、追踪和战斗,能使用一些自然法术,能与动物为友,森林是最适合他们的战场。一个天赋是自然的混血兽人,在钢铁森林里关了二十多年,想想真是相当凄惨。
像天生圣子的塞缪尔一样,雅各可以说生不逢时。
所以附带技能是这个样子感觉也不奇怪。
【自然呼唤者】:你站在世界的中心呼唤大自然,大自然心情好的时候大概会理你一下。使用此技能可以在其他环境中召唤自然气息,比如令监狱的石头地长出一两根杂草,让被关在里面的自然种族聊以慰藉一下。
虽然效果不强,但这技能消耗也不算大。在德鲁伊和游侠去城市之类的地方打架时,事先扔一下该法术可以改善他们的战斗环境,尽管只是一点点。
不过,有着山狮血脉的雅各也是这次唯一签约了的兽人。
混血兽人没有和地下城签约,他们的构成太过杂乱,不能被归为族群集体,没有能担当“族长”的人物。玛丽昂是当之无愧的精神领袖,但她也更像一个招牌人物,具体的组织和领导工作另有其人。能称得上起义领袖的另有两个,一个是长着牛角的大块头泰伦斯,另一个是有一对鸟爪、资历更老的扎克利。
泰伦斯和玛丽昂同一批进入角斗士学校,沉稳又不失血性。扎克利则是个老资格的角斗士,也是除了雅各外另一个没有被游吟诗人杰奎琳的乐曲催眠的人,战士职业者。他们之间也有分歧,但在大方向上协同一致。
他们要走。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但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泰伦斯说,“还有许多同胞在人类的城市受苦受难,我们必须继续战斗。”
“兽人从那个牢笼里跑出来,可不是为了进另一个牢笼。”扎克利说得更加不客气。
“什么叫另一个牢笼?”玛丽昂皱眉道。
“意思是,你要当狗你去,我们不需要主人。”扎克利讥诮道。
玛丽昂拽着他的前襟将他提了起来,泰伦斯连忙劝架。
在协同一致地成功起义之后,混血兽人中也出现了种种分歧。一些角斗士想要在这里安顿下来,另一些则还想要战斗,扎克利便是其中最激进派的代表人物。他将想要留下的人视作软弱和背叛,认为玛丽昂根本不配当精神领袖。
“你只是你的主人竖起来的靶子,一个假惺惺的形象。”扎克利曾在争吵中这样说。
塔砂拍了拍手掌,示意他们从愈演愈烈的争执中停下。“劳驾,”她说,“先不考虑我怎么想,如果没有外来因素影响,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战斗。”泰伦斯笃定地说,“直到将所有同胞解放。”
“我们复仇。”扎克利阴郁地说,“人类应该尝尝我们受过的苦。”
“……”玛丽昂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塔砂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已经听到了。她接着问:“那你们知道人类的力量有多强吗?”
“多强都不会阻止我们的脚步。”泰伦斯说。
“你弄错了我的意思。”塔砂说,“我不是在问你们的决心,我在问你们的计划啊。”
你们对埃瑞安各地的兵力了解多少?
每个地区驻守的士兵有多少?有什么武器?各地的将领对异族有什么态度?哪些能够利用,哪些可以拉拢,哪些必须死战?要是以上都不知道,你们至少有最基础的常识,比方说,把埃瑞安的详细地图画出来吧?
你们对埃瑞安的混血兽人状况又知道多少?
散落在各处的野生兽人部落大概有几个?哪些只想藏匿,哪些愿意出兵一战?兽人奴隶中有多少能战之兵,又有多少是需要保护的老弱病残?你们要解放所有兽人,是否想过要从何处入手,救下的同胞又如何安置?
“看来你们不知道。”塔砂遗憾地摇了摇头,“倘若有人知道这个答案,请务必先告诉我。”
三个人的脸色听到一个问题便难看一点,玛丽昂咬着下唇,泰伦斯皱紧了眉头,而扎克利勉强开口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塔砂挑了挑眉毛,“用你们的性命去试吗?”
“那也是我们的选择。”扎克利硬邦邦地说,“难道你想把我们关起来,以保护的名义?”
塔砂笑出了声,她看着扎克利,像看一个傻瓜。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她说,“在诸位的起义事宜上,我垫付了一些武器,此后则提供了住所,食物,伤药……”
“你觉得这样就能买下我们的命吗?”扎克利毫不客气地说。
“不,你们现在都已经是自由人了。”塔砂笑道,“既然我不是你们的奴隶主,你们也不是我的财产,那么你们消耗的一切,就请用劳动来偿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