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无妨那无妨。”钟医官连声笑道“这宫里也有两位医官与下官关系熟络的,过上几日,我引荐给夫人认识一下。”
“既然钟医官关系熟络,本宫也就放心了,前几日我与莫庸大人聊及此事,莫大人无意间说过一句,六年前似有一例,是咱宫里的一位贵人突然得了失心疯症的,据说当时是被治好了,可是隔天却又范了,这种症状与那个朋友的症状却是一样的,医官若是方便,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太医院的记录,本宫也好拿来参考一下。”
“记录啊?”钟太医略一沉吟道“六年前的记录翻查起来倒是要费些周章,不过老夫也时常去太医院里翻查药典,想是也不难查到,夫人放心吧,老夫定当尽力而为!”
“如此,便先谢过钟太医了。”
钟太医一边口称客气,一边恭送我出了门。
“张蒿,我刚才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钟太医是个什么服秩来,按说他的医术这么高,入宫的时间也已经这么久了,怎么穿的还是灰色官衣啊?”我走在石径上,轻抚了一下手边的一株海葵花。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脾气吗?钟医官那个人表面顺和,骨子里却是极倔的,王首座一直和他不太对付,要不然……”张蒿说到这些忍不住掩口一笑“要不然钟太医这把年纪,医术又高,怎么也不会还是个下医吧。”
“下医?”我随手掐下一朵月季花拿在手里不免一愕,“以他的医术总是当个下医可是不对。”
“有什么办法呢?这太医院就是个小官场,明争暗斗,相互排挤的事儿向来是不少的。可惜了钟太医这一身好医术喽。”
“这么着可不行!”我回头嘱咐道“以前是咱们不了解,一直觉得这老爷子有些滑头,可是打了这几次交道咱们也看出来了,老爷子表面圆滑,骨子里也是个实在厚道的主儿,这样的人可不能总是受欺负,你暗地里多留意吧,要是哪天受的委屈大了,咱们该出手帮,就得出手帮一下了。”
张蒿会意。
遥望了园子里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我又不免发了呆“李夫人那里又去看了吗?”
“看了,”张蒿道“恢复得还好,李大人最近太忙,家里又多找了几个仆人专心伺候着,李夫人吃不了苦的。只是……”
“只是怎么了?”
“朝里的王廷尉只怕是干不久了,朝中不少人盯着这个位子,眼前吕相邦一心想让自己的人上去坐这个位子,而陛下的意思却是……”张蒿四顾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陛下是想让李大人做这个位子。眼下吕相邦不甘示弱,陛下更是不会轻意让步,两个人暗地里僵持着,朝里的人也都不敢多说话。李大人自然就要更加谨慎忙碌一些了。”
“哦,我明白了,你改天多备些礼物去看看李夫人,多多宽慰她,一切都要会好起来的。”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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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亲队伍的庞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望月公主和公子彻带着近侍住进了青荷宫,还有一批人住进了甘草宫,余下的人多是住进了长乐宫。
这是一次让人大开眼界的互访,也是两个国家重要的一次文化交流。大批的楚国服饰物品随着省亲的队伍一起进了咸阳,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秦人大气,喜欢简约庄重的格调。楚人婉约,从服饰到用品全都主张色彩张扬,线条柔美。
秦王嬴政是个很注重服饰仪表的人,他的服装也多是走的雅酷路线,服色略深,配饰也多是庄重大气,处处透着股子威严。而楚公子彻却让我们感觉到了一种另类的帅气。
这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贵族公子,眉目英朗清秀,气质温和儒雅,就算是着装,也是走的儒雅风。一袭广袖深衣,主色为华贵的紫色,配色分别是禇,红,褐,金,浅次而饰,看上去色彩丰富却不缭乱,华丽又不失稳重,腰间那个漂亮的绣带上镶着几块羊脂玉,旁边不是用了金线,却是用了红线绣了螭龙作饰,而他头上那顶冠戴却是足有一尺半高,高高地耸着,衬得人特别神气,楚人好华服,果然不假。
美丽娇羞的望月公主一袭大红色礼袍随侍在夫君身边,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挽在一起,寸步不离,活脱脱羡慕死人的节奏。
我与所有的后宫命妇一起,在郑姐姐的带领下完成了这个隆重的迎宾仪式,一直把她们两口子在宫里妥善安置了,这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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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公主夫妇安置好了,嬴政回后宫来的也更勤一些了,我知道他忙也不多打扰他,见了面就客气地施个礼,再随便问侯几句,我不在他身边多留,因为他身边这阵子实在是有太多女人了,前一帮子新人刚进宫,嬴阿政同学还没有看够一个遍呢,省亲的队伍来了,又顺便送了二十名绝色的楚女过来,这一下嬴阿政同学更看不过来了,这个功夫往他跟前凑他也顾不上理我,我还是乖乖地躲在一边专心吃好喝好也就罢了。
为了迎接这个庞大的省亲团,宫里日日宴会不断,我也少不了去做陪,但是大事我从来都不管,子娴夫人倒是被郑妃娘娘叫去帮了好几天的忙,但是她没叫我,在她眼里,我这会儿不跳出来给她捣乱就好了,万不敢劳烦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隐约觉着郑妃娘娘现在有一点点怕我。难道是因为她以为我手里有她的把柄?我看着她那苍白的脸,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容儿,我有时在极力克制这种联想,我怕自己会被无休无止的愤怒冲昏了头脑,突然做出一些不能原谅自己的举动。
可是没有用,只要一看见她,我就会想起容儿躺在病榻上的样子,我知道,我和郑妃已经不可能和解了,永远都不可能,哪怕她主动求和,哪怕她甘心示弱,哪怕她不惜当众对我示好,全都没有用。
仇恨已经深入骨髓,哪怕我尽量表现得没心没肺,还是和以前一样给她打招呼,与她说笑,可是聪明如她,照样看出了我骨子里的敌意。她为了搞死我已经努力了不止一次,却是次次失败,这一次反有把柄握到了我的手里,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处处示好,哪怕明知道我不会领情。
经过以前的几件事情我也已经看透了她,她示好是为了让我放下手里的屠刀,但是只要我一转身,她又会在背地里猛下死手想要弄死我。所以我们两个人见面,就是说着笑着,亲昵着,然后互相防备着算计着,听上去挺累,但是我突然就乐此不疲起来了。
热热闹闹的宴会过去之后,我打点了礼物让张蒿和青雪一起送给望月夫妇,望月夫妇很快回了礼,并且客气地表示会尽快回访,我当然不能让人家先来访,所以自己先一步就去了青荷宫。
公子彻和望月公主很客气地接待了我,两个人从举手投足到眉目之间的那种默契让人艳羡不已。
“早就听闻清和宫里的玉夫人与陛下自幼相识,陛下对于夫人您向来是最为宠爱的,今日一见,夫人果然姿容清丽,气质出众,怪不得陛下这么喜欢您呢。”青荷公主仪态谦和,举止得体,说话的时侯,娇俏的朱唇微启,嘴角自然上扬,巧露出一排贝齿,看上去温和庄重,偏又风情万种。
我赶快恭身回礼道:“公主未出嫁时便已经贤名远播,如今与公子彻您二人成婚之后,琴瑟相合,比翼连枝,也使得两国的关系更加默契。公主鸿福,不但自己得了贤夫,更为大秦与楚国万千子民谋了福址,这一段佳话,更让天下人称颂不已呢。”溜须拍马,向来是本宫的特长之一,这一通马屁拍得力道均衡,轻重适宜,当浮以大白。
果然听了这一番话,就连公子彻也笑了,轻轻地握了身旁望月公主的手,微微一笑道:“是啊,月儿一直都是我的福星,一直都是……”
望月抬头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微微含笑,满目爱意。
两个人并没有因为有我这样一个外人在场,而刻意去表现什么,所有的感情都流露得非常自然。
我看着他们两个不觉有些痴了。
望月公主看我目光流连,不免有点不好意思,含羞道:“夫人见笑了。”
“怎么会?我只是很羡慕而已。”说完这些话我自己也先笑了。
公子彻听我说得有趣,不禁露齿一笑道:“夫人果然性情中人,直言快语。来秦之前,月儿还告诉我说,大秦国风严谨,民风虽然豪放却并不细腻,所以很多人忌讳表达儿女之情,没想到夫人如此直抒胸臆,果为女中豪杰。”
“小女子粗浅,公子谬赞了,秦国的国风向来严谨,秦人的确不擅长表达,但是这儿女之情却是人人都有的,既然相爱就大胆表达,既然相守就果断珍惜,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嘴里这么说着,怎么心下却有点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