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却是突然起了风。我掩了掩衣领刚想躺下,却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着火了!”
我一个激凛站起来冲到门口,青雪却一把拦住我:“夫人止步,外面危险。”却听得吡吡剥剥一阵声响 ,最东面的三间厢房里面火光冲天。
“那个人还在里面。”我一声惊呼。
却突然看到一群郎官从宫门外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水桶和盆子,一边高呼“夫人小心,宫人都闪开!”一边就往火海里面冲。
我惦记着那厢房里的人,正要抬脚往外走,却见张蒿突然横冲过来,硬扯着我的手臂把我扯回去护在身后,而他自己却一脸严峻地盯着冲进来的那些郎官。
身边人声杂沓,宫人们和郎官们拼着全力救火。
“敢问夫人,那厢房里可还有人?”一名郎官走上来问道。
张蒿警惕地看着他,只把我死死挡在身后,又硬扯了青雪站到他的身边来,好把我的身子完全挡住,淡淡地说了句:“许是还有。”
那郎官并未多言,高喊一声:“你们几个人进那厢房里看一下,若是有人就赶快往外救。”
毕竟人手不少,火势没再继续蔓延,止烧到那三间厢房便被控制住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那三间厢房里面并没有人。
“辛苦各位郎官了,夏芸,带郎官们于偏殿内喝茶。”张蒿还是用后背死死地挡住我。
那名为首的郎官嘴里说着不用,可还是带着几个人去了偏殿,又留了几个人帮助打扫火场。
直到他们走远了,张蒿这才松了口气,护着我进屋小声说道:“这几个郎官不对劲,看着眼生,平日里巡视我们宫里的不是这些人。”
“那个人去哪儿了?没在厢房里?”我还是最担心这个。
“夫人莫慌,以她的机灵,怎么会在那屋子里等死?火还没有开始烧,人就跑出来了。”张蒿咧嘴一笑。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不一时火完全灭了,郎官们领了赏被宫人们送出门去,刚想栓了门休息,突然看到宫门外面灯火通明的,有人大声通传:“大王驾到。”
赶快梳理了头发迎出去,却见赢政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臣妾恭迎陛下。”
一礼未到,手腕已经被他一把抓住:“这宫里怎么就会走了水?”
他的眼神里有明显的抱怨,皱着眉将我上上下下看了两眼“没伤着你吧。”
“臣妾没事。”
“嗯,那就好。”他转身对身后吩咐道“叫宫人们再给仔细查一下,不要留下任何火种。”
众人领命退下,他松了我的手腕,坐到案几前面淡淡地问了一句:“脸怎么白成这样?”
“适才火起,臣妾有些害怕。”低着头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还会怕?”他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嘲弄。
咬了咬嘴唇,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是啊,我怎么会怕,向来皮皮实实没头没脑的人怎么会怕?害怕和娇怯都是留给后宫那些千娇百媚的女人们的,我凭什么怕。
“陛下这么晚了怎么会过来?”
“寡人是路过。”他拿着手里的杯子轻轻晃了晃“刚好听到这里吵吵闹闹的,顺便就过来看一下,也不知道你这宫里是怎么管的,平白无故的就会走了水,常日里也不小心一点。”
“是臣妾失察,请陛下恕罪。”垂下眼睛恭敬地回答。
他瞟了我一眼,突然耸着肩膀冷冷一笑:“怎么了?”
“臣妾没什么啊?”抬眼看了他一下,迎着他的眼光一碰,瞬间红了脸。
他漫不经心地一笑:“昨天晚上那个打滚撒泼又哭又闹的气势哪儿去了?怎么突然腼腆成这样?”
本宫自认脸皮够厚,但还是不可自抑地从脸到脖子都成了猪肝色。
他看出我的窘迫,抱着肩膀嘿嘿一笑,转身看了一眼榻上:“寡人累了,给寡人宽衣。”
我一愣,他这是要……住在这儿吗?
“怎么了?”见我发呆,他故意问道。
“哦,没事,臣妾这就服侍陛下洗潄。”赶快站起来,一边招呼宫人们打热水服侍他洗漱,一边赶快去整理床铺。
他低下头抿着嘴角笑,也不知道今天是遇见了多高兴的事情,难不成又有人给他送了美女进来?还是哪个国家又来上贡了?
偷瞥了他一眼,刚好碰到他正眯着眼坏笑着看我,赶快低下头收拾榻,连看也不敢再看他了。
洗潄完毕服侍他上了榻。
熄灭了所有的灯,只留下门口那一小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脱了衣服钻到他的被子里。被子里暖烘烘的,他身子上也是暖烘烘的。
我厚着脸皮又往他旁边贴了贴,就直直地躺着不敢动,生怕他一会儿又说出难听的话来,这里和承庆殿不一样,这里是清和宫,周围全是宫人,要是有什么不好听的话落到他们耳朵里,本宫真会感觉到很丢人。
“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我答。
“身子这么凉?”
“嗯。”
“过来一点。”
又往他旁边靠了靠,他伸出一个手臂把我揽在怀里。
“怎么了?起个火就被吓成这样?”他语气里还满是奚落。
“这会儿不怕了。陛下都来了,臣妾还怕什么?”下意识地搂了搂自己的肩膀。
“早点睡吧。”
“嗯。”身子拱在他怀里好温暖,闭上眼睛,不一时就睡了过去。
五更起来服侍他穿衣服,刚好丛蓉做好了饭食奉了上来。
“陛下,先把早膳用了再去吧。”我提醒他。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下人回说还早。
“好,那就用一点。”他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就着那些小窝窝喝豆浆子。
他已经好久不在清和宫里吃饭了,看着他低着头吃饭的样子,突然感觉心里很踏实。
用完早膳,我帮他把披袍穿在身上,随口问了一句:“晚上还回来吗?”
“要是早了就回来,晚了就宿在朝堂上,你不用等我。”他也答得很随意。
恭送他出了门,突然感觉刚才的镜头有点怪怪的,好象一对很平常的夫妻,早上起来老婆把公文包递到老公手里随口问晚上回来吃饭吗?老公说:有应酬就不回来了,别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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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蒿领了那宫人走了进来,我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问:“乞儿,昨天晚上你是几时从那个屋子里跑出来的?”
乞儿抬了头,眉间那一枚红痣还是很清楚“奴婢听到窗外有动静就感觉不太对劲,偷眼往外一看,果然是两个小宦官在那窗子下面鬼鬼祟祟的。奴婢看这情况就不在屋子里多呆,先闪身躲到了浴阁里。”
“幸亏你聪明!饶是他们再装腔作势,也不会去浴阁里面救火的。”我笑了,又递了巾帕到她手上“将那红痣除了吧,已经用不上了。”
“是。”乞儿将那湿帕子捂在额上一会儿,用手指甲左右抠了一下,那枚胭脂色的红痣便被她抠了下来,又沾水将脸仔细洗了,黄粉浆子流了一盆,看那张脸似乎和刚才大不相同了。
“这样的化妆术是跟谁学的?”我问她。
“家母以前行走江湖卖艺,聊以糊口的本事,小女子才疏,只学了一星半点而已。”乞儿道。
“一星半点这就够了,形似三分,神似二分,余下的几分,由着她们几个的疑心自己去补齐就好,以后你就留在我宫里服侍,乞儿的这个乞字不好,以后你就叫棋儿吧,琴棋书画的那个棋。”
“奴婢叩谢夫人赐名。”棋儿拜俯于地。
“下去好好收拾一下,就住在宫人屋里就好,这几天一直不让你见人,怕是憋坏了吧。”我看着她笑。
棋儿叩谢而去。
“张蒿,你怎么看出来昨晚的几个郎官不对劲的?”
“他们来的太快了,火刚起来,我们还没有招呼,他们就先冲进了门。领头的那一个,进了宫门不是先看火势,却是先向夫人您这个殿门前凑,这个事儿对吗?”
我一想不由得心下一惊,怪不得昨天晚上张蒿死命地把我挡在屋里,一是不让那些人往我屋子里看,同时也防着那些人突然冲到面前来对我不利,他们明显是到我这宫里来找人的,找到那个女人,只需要把手一抬,一把掐死就好,刚才那个情形那么乱,趁乱死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婢一切都无从查起。
我暗道宫中凶险,戏做到现在已经告一段落,我现在除了稳着性子观察秋池宫的动静,就是好好服侍陛下,继续给郑妃娘娘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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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宫里的郑妃娘娘听说最近身体不太好。
相对于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人来说,明知道有这个人却不知道她在哪里就更加让人焦心。
她们现在已经确定漓妃在我的宫里,确定漓妃的神智已经开始清醒。但是她们就是找不到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复苏到哪一步了。所以她们只能猜。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会比瞎猜更费脑子,更伤脑神经。
然而本宫却在她们一再猜忌的目光里把生活过得更加活色声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