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将两个香炉呈到殿上,由殿上几位一一验看。
我暗自盯了郑妃娘娘,却见她也伸手抚了抚那个香炉,又将手上的香灰放在鼻下轻嗅了一下,一抬眼正好与我的目光撞了个对视,却并未失色,我也迎着她的目光与她坦然对视了一下,两个人的眼神都不退缩。
张蒿见殿上的人将那香炉看了一圈,又躬身答道:“大人,夫人,太后,请各位明鉴,这香炉中所焚之物为一种异域香料,一闻此香料便会致幻,若是久闻便可致疯。郭美人和李美人生前全都是因为长期闻了这样的香料才会变疯的啊。”
“哦?何以见得?”赵太后不禁发问。
“太后明鉴。”张蒿又伏身道“李美人那枚香炉里还有几段残香,若是诸位不相信的话,可以当场焚烧验证。”
赵太后微一颔首,嬴杞示意一位太医走上前来。
那太医持了半截香,点燃放在鼻下嗅了嗅不觉神色迷离起来,站在他旁边的几位宫人似乎身子也在轻轻地打晃。
赵太后变了颜色,示意身边的宫人走上前去灭了那半枝残香,又将冷水泼在那太医和几位宫人的额头,这几个人的神色才渐渐恢复正常。
“什么事?”赵太后皱眉问那个太医道。
“太后恕罪!”太医跪伏在地连声答道“小人适才只轻轻地闻了一下便已神思恍然,这枝香的确是有很大问题。”
赵太后变了颜色直视跪在地上的刘兰姬。
“刘兰姬!你还不从实招来?”嬴杞厉声道。
“大人明鉴!”刘兰姬拜伏于地,连声说道“奴婢的确是曾经侍奉过这两位美人,可是一起侍奉这两位美人的也不止奴婢一人,而且两位美人的寝殿也不止奴婢一人可以进去。那日常用的香料也不是奴婢一人碰过,如今大人要奴婢招,奴婢却实在不知道要招什么啊。”
刘兰姬话音未落,张蒿就已经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你承认这两个香炉都是两位美人房里的了?”
刘兰姬惊了一跳,先掩了口,却不敢答话。
张蒿冷冷一笑,又道:“好一个狠心的妇人,物证在此,还敢抵 赖?”
张蒿一边说,一边将手里那个笼子的布帘向上一揭。
只见那笼子里赫然盘着一条通身翠绿的长蛇。
在座众人不禁一声惊呼。
刘兰姬脸色惨白,紧紧地闭上嘴唇。
张蒿又向殿上施了一礼,道:“太后,大人,诸位贵人。那枝香料上的毒物便是从这条蛇身上取来的!这条蛇便是这刘兰姬私自养在宫中,专门用来取毒害人的!”
赵太后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眯着眼睛仔细盯了那条长蛇看了一会儿,道:“哦?即是如此,你便细细说来。”
张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之前我家夫人曾经去过竹园里面采竹子,差点被蛇咬伤,还是刘兰姬拼命相救却被这条蛇咬伤了脸,夫人一时内疚,为了照顾她,特地将她安置到郭美人宫里,并且一再叮嘱郭美人要好好待她!”
“可是后来有一次小人出宫办事,偶遇一群身毒人舞蛇,那身毒女子手中的蛇却与这条蛇十分相似,当时小人留心多看了几眼却没有当回事。直到有一天,小人再次出宫偶遇那帮身毒人舞蛇,一时好奇便上前问询。这一问,倒是问出端倪来了……”
张蒿说话办事向来严谨,他故意隐瞒了那天到牢里见我的事情,只说这件事情全都是他发现的,待会儿万一这个刘兰姬拼死抵赖不认帐,也自然由他自己背下这个妄言的罪名,不会影响到我的声誉。
我自感念他心思缜密,心下也略松了一口气,昨天我断定刘兰姬肯定与这些事情有关系,但是她是怎么害我的,我却想不通。
直到前天晚上,我把所有的疑惑都讲给张蒿的时侯,一切的一切才慢慢地梳理出来。
之前遇到那帮身毒人时,我看他们手中那蛇眼熟却想不通在哪里见过,直到之后再次见到刘兰姬的时侯,我才想起来,当时咬伤她脸的蛇也是这般通身碧绿的。
张蒿曾经断定咬刘兰姬的那条蛇不是大秦物种,那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这宫里来?以前我和张蒿曾经就此存有疑问,张蒿还特地去那竹园里又寻过那条蛇,可是当时天气已经越来越冷,蛇想来已经冬眠了,我们两个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久而久之,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现在当我越来越觉得刘兰姬有害我的嫌疑的时侯,这一切事件偏偏就连在一起了。
当时我们在街上看到这帮身毒人不仅卖艺,还卖药,除了治蛇毒的药,还有一种药据说十分厉害,可以使人致幻而不觉痛疼,秦人尚武,麻药是少不了的,但是卖药的身毒人却再三叮嘱,此药不能过量,若是过量倒会使人痴迷……这条蛇就是她害人的关键。
张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原来这帮身毒人不止日常卖艺,也常于咸阳城内贩卖些药物,其中有一件迷香药,便是他们从这种蛇身上炼制出来的。这种迷香药初时服用可以镇痛,万一过量却会致幻,若是长期过量便会使人癫狂了。”
“我暗道此毒物过于诡异,就问那些身毒人,若是他们自己被这毒物咬了会怎么样?那些人便笑了,只说这条蛇极有灵性,养得久了便知道这蛇几时取毒几时喂养,而这条蛇也会认识主人,不但不会开口咬,还会按照主人的意思行事,极为乖巧。”
听闻张蒿如此说,所有人都对那笼子里的蛇产生了兴趣。一齐看向那条蛇,只有刘兰姬的手却轻轻地握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
张蒿继续说道:“小人当时觉得这蛇儿可爱,就想着自己也买一条来养,那几个身毒人就说了,这蛇可不是人人都会养的,得是那种养过蛊饲过蛇的人才行,常人养了只怕随时会被它反噬,所以就没有卖给我。”
“难道这条蛇是有人故意养在宫里的?”赵太后不由得好奇起来。
张蒿躬身答道:“太后圣明,这蛇就是有人故意饲养的。那些身毒人教给小人一个法子,一试便知是由谁饲养的。太后,那几位身毒人正自侯在宫外,可否许他们入内?”
“传。”赵太后一心想要知道答案,也不顾太多的礼数,一句话便许那几个人入宫里来了。
不多时,只见那几个身毒人走上殿来施了一礼。
张蒿凑到他们几个跟前小声询问如何让蛇认主人的方法,那几个人听懂之后点了点头。
中间那名身毒女子将手一抖,从袖管里取出自己那条蛇来放在地上,又去打开笼门把另一条蛇也取出来放在一起,旋即又从自己的怀里取出食饵放在离两条蛇三步远的地方。
身毒人的蛇闻出了蛇饵的味道,蜿蜒着向自己的主人游了过去,另一条蛇被这蛇饵一阵刺激似乎也觉得有点饿了,却不向蛇饵游动,反向着刘兰姬跪着的位置游了过去。
刘兰姬看着那条蛇向自己游来自知抵赖不掉,瞬间白着脸瘫倒在地上。
众人已然看得心下明了。嬴杞将案几一拍,一声厉喝道:“刘兰姬还不快点将你毒害郭美人和李美人一事一一道来!”
刘兰姬捂着脸颓然一笑,嘴里喃喃地说道:“到底还是输了,和你长得一样又如何?我终是要死在你手里了!”
刘兰姬抬起头来看向我,凄然笑道:“对!就是我害死郭美人的,就是我用毒香迷了她,又引得她来杀你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看见你我才知道什么叫作中山之狼。”
她笑了:“他为什么爱的是你?为什么?”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直接打断她的话向着殿上说道:“太后,大人,莒夫人,郑妃娘娘……”我故意将眼神在郑妃脸上一顿,又继续说道“刘兰姬现在已经招供是她在诬陷本宫,我想本宫也可与此事脱清干系了,不过……”
郑妃突然干咳一声,打断我道:“妹妹既然早就知道是刘兰姬有意陷害,为何今天才肯说出来?若是早些讲出来,怕是不必在那牢中呆那么久了吧。”
我直视着她冷冷一笑,道:“那牢中虽然暗了点,苦了点,却也清净,本宫刚好籍此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有的话我嘴上不说,但是我想郑妃娘娘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我当时正在牢里,那里司命只怕个个都已经被买通了,如果当时在牢中将实情说出来,难保这些证据不会被你们一一毁掉,只怕那刘兰姬也早就被你给灭口了,如今堂上人多,我把证据拿出来,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怕你们做下手脚。
昨天莫庸问我有几成把握的时侯我只说一成,一来是担心时间太仓促张蒿和青雪未必可以将证据找齐,二来是因为怕是今天从主审到陪审全都是吕相邦的人,传证人不让传,拿证据不让拿,只一味地给你往头上加扣罪名,我哪怕证据再足也是被冤死的命。
可是刚才一见赵太后进来,我这颗心立刻就落了地。我知道自己是把所有的证据都拿出来的时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