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这个白色的身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他热乎乎的身子偎着我,悄悄地躺到我的身边来。
“傻瓜,身上怎么这么凉?”他偎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天气又不是很热你还非要洗澡?”
……
“我说你洗好了没有?”小四在屏风外面不耐烦地嚷道。
“别催啊……人家出了一身汗难受嘛。”我在浴盆里一边玩水一边不耐烦地答道。
小四气得连声咕哝:“天气又不是很热你还非要洗澡!一会儿洗得病了你可别去怨别人!”
“我谁也不怨好吧?今天爬树爬得满身脏,总不能就这样睡吧……啊-啑……”
“你看!你看!我要说你什么才好!?”小四在屏风外面高声骂道“真是个傻子!”
我捏着鼻子冲着屏风外面作了个鬼脸,真的感觉到身上开始发凉了……
那一次我也是病了好几天,天天抱着被子发抖。小四也是这样偎在我的身边,一边连声骂我是傻瓜,一边帮我把被子掖紧……
九年了……已经九年了……这该死的记忆,为什么还一定要这么清晰。
这个人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把自己的额头凑过来在我的前额上抵了抵,轻声说道:“头怎么这么凉啊?手也是凉的,唉……早知道那天就不吓唬你了。”
他叹了口气,脱了身上的袍子凑过来,温热的鼻息一直扑到我的耳边。
“可怜虫。”他紧紧地抱着我小声说道。
他的气息那么暖,他的身体那么热,被他这么依偎着,身上的凉意正一点点地褪下去。
指尖终于可以动了,身体也渐渐不再那么僵硬,后背也有了一丝暖意,人似乎可以动弹了。
我是在作梦对吗?好吧……不要醒,再依着你的身体睡一会儿。我侧过身子,轻轻地搂住他的腰,把额头抵在他的脸颊旁边。
他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颊,我想睁开眼睛看清楚他。可是越努力就越看不清,头还是在发昏,眼前的一切依然是模糊的。
他热乎乎的嘴唇凑过来轻轻地吻了我的额头,他的手臂轻轻地收紧,把我嵌进他的怀里,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吧,哪怕只能在梦里这样抱着你……
他紧紧地拥住我,暖暖的鼻息渐渐融化了身体的僵冷,我象一条被冻僵的蛇一样在他的怀里慢慢苏醒。我的身体开始柔软,心也慢慢地柔软下来。
小四,小四……我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着的名字……让我再抱你一次吧,借着这个美丽的梦境抱着你,然后……永远永远忘了你!
我融化在他的怀里,融化在自己的梦里。
他的气息热乎乎地喷到脸上,那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后背。我抱着他,任由他掌心的温热抚过脖颈,抚过锁骨,又顺着肩膀向下滑去,身体渐渐热了起来,轻轻地搂着他的脖子,眼睛紧贴着他的脸颊,眼角却逐渐湿润。
……让我抱紧你,让我抱紧你……我好害怕那种冷冰冰的恐惧再次追上来,让我借着你的温暖活下去,求你……别离开,别离开……
他用脸颊轻轻地蹭着我的额头,轻声叹息着呢喃耳语,我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是这种感觉好温暖……不知道什么时侯开始,我们的嘴唇又一次痴缠在一起,他舌尖的温柔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可以融化掉一切孤独和恐惧,努力回吻他,贪婪地吮着他的唇,这世间最美好的礼物。
“不行……”他松开嘴唇,轻轻地喘了一口气“不行……你还病着呢,现在可不行……唉,我还是去别的地方睡吧。”
他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松开手臂起身穿上那件月白色的大袍子从榻上站起来。
我想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衣角一拂却从指尖滑过,梦境终于还是飘忽的。
“小四……别走……”含糊着齿间喃喃地说了一句,眼前依然是浑沌一片,转眼又再次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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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彻底好起来的时侯,桃花都已经快谢了。
这段时日倒是郑妃让人来看了我几回,陛下好象中间就来了一回,还是晚上来的,我当时昏迷着,竟是不知道的。
满园的风色,灿烂得教人目炫。我坐在园子里看花。红樱奉了热茶到我面前的案几上,一边轻轻地给我捶着腿,一边轻声道:“夫人这一次可是病得够久的了。”
“是啊,”我苦苦一笑“体质一向最好的人,这一回倒是象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了。”
红樱低了头,将我膝盖上的小薄褥子又往上拉了拉,轻声道:“夫人此番已经好起来了,奴婢听说那个郭丽媛怕是快要不行了……”
“哦?”我闻言不禁吃了一惊,回头盯视着红樱问道“她病得这么严重吗?”
红樱摇了摇头苦笑道:“郭丽媛初时只是神智不清,前番时日又受了些惊吓,听说这段时间情况差得很,前几天刘兰姬还和我说,她家美人能不能过完这个春天都不好说呢。”
“她不是一直呆在后宫里吗?什么东西会吓到她?”
红樱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子轻声道:“夫人这几日病着,我也不敢和夫人多说,那个郭丽媛前几日发疯的时侯,那叫一个满口的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她又说什么了?”我问她。
红樱小声道:“说是夫人您见死不救,对她这个当姐姐的无情,对她不管不顾的……”
我心下一冷,不由得一阵苦笑,当年只是为了捉弄她,给她编了那么个故事出来,结果还真把她给害了……可是,那个药也真是没有办法再给她配了,现在小鬼都被送走了,还上哪儿去找那药引子去?
“那又是什么东西吓到她了?”我问红樱。
红樱垂下头脸色一红:“张蒿听说她说话这么不体面,便到她宫里面斥了她,说她若是她再敢这般胡言,清和宫夫人自会让大王治她重罪!饶是什么姐妹情谊也全然无用。毁谤夫人清誉本就是大罪,让她自己掂量去……没想到,就这一句话便吓住了她,她倒也不敢再胡言乱语,却是病得更重了……”
闻听此言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她一个疯子,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去。咱们何必与她这个疯子较劲?此番她这病得更重了,倒是怨了咱们。”
红樱听我这么一说,红着脸低了头小声嗫嚅道:“其实那个郭美人也挺可怜的……”
我沉思一会儿,想想郭丽媛虽然可怜,可是张蒿此举并没有错。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小婢子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到我面前施了一礼道:“玉夫人安好,郑妃娘娘叫我来问问您这里可有一件整具的上好的犀角没有?”
这宫里的事物件我从来是不上心的,红樱早已站起来应道:“郑妃娘娘此时要这个却是做什么用的?”
那小婢子答道:“还不是那郭美人的病吗?前番时日又重了一层,郭少府派自己府上的医官进宫里来探望,回去只说要一整具上好的犀角来配药,可巧这太医馆里又没有整副的,去外面寻又怕来不及,郑妃娘娘便叫我来您宫里问问。”
我看向红樱:“咱们们宫里有这东西吗?”
红樱皱了眉头想了一会儿,道:“犀角倒是有一副,却不是整具的,她们拿去配药不知道成不成。”
“你只管拿来给人家吧,让太医好好看看,若是万一能用上也是好的。”
红樱领了诺自回屋里去找那犀首。
这小婢子看了我一笑,道:“夫人真是一副好心肠,必然会有好福气的。”
“小丫头子倒也嘴巧。”我笑着抓了一把果子给她。
小婢子双手接了果子,道了个谢,又向我说道:“郭美人也真是可怜,此番病成这个样子,郭少府倒是这个时侯才来看她。昨天也就是叫医官看完了开个药方,那药还要让宫里取来,按说他郭少府家业那么大,却是连个药都配不起了?”
我低头想起来前番郭丽媛说家人不再管她的话,也是觉得心下一酸,“许是郭少府也有自己的难处吧。”
小婢子看我和气,也自随意起来,将嘴角一撇,道:“哪里是他有难处,分明就是这人情淡泊,看看着郭美人快不行了,饶是什么情啊义啊的,都作不得什么。现在这郭美人也就是瞪着眼睛等死罢了。”
正说话间,红樱已经取了那犀角过来,用块红绸子包了递给那个婢子,道:“就是这一具了,且让你家娘娘看看能用不?”
那小婢子双手接了犀角,又冲我施了个礼,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笑:“这个小丫头子活泼,难得郑妃娘娘宫里还有这样的人。”
红樱闻言也是一笑,并不言语。
园子里的花儿开得正好,引得那蝴蝶蜂儿不停地搅扰着。
眼前一只细腰大麻蜂不怀好意地挺着尾巴上的毒刺围着朵月季花上下翻飞,嘤嘤嗡嗡地吵得头又有些晕了。我伸出团扇赶了它走,却又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天追在身后的猫头鹰,那张怪异的圆脸,和那满是怨毒的眼神,活脱脱地一个上了年纪怨妇的模样……
心下突然有点乱,想着回屋里去坐着,看了那黑压压的屋子又觉阴沉烦闷。
我舒了口气对着红樱吩咐道:“你现在去备些薄礼,晚些时侯随着我一起去看看郭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