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地躺了一天,又连着生了好几天的闷气。一大早吃了饭,便搬了凳子坐到院子里的凉亭上。
面前是一盘杏核,一盘核桃还有一盘牛肉干。
我拿了一根牛肉干放到嘴里,绷紧了腮帮子拼了命地嚼。
这些牛肉干是大秦的军队拿来当军粮用的,加了些盐巴和佐料在阳光下反复晾晒,直到水分几乎全部走失,吃起来非常顶饥,却超极费牙。
此番嚼着这个,却是正好解恨。
我就着一壶茶,拼了命地嚼牛肉,一个上午下来,腮帮子都咬痛了。
丢了那牛肉干,又抓了个杏核过来,放在嘴里用力一咬,只听得“卡嘣”一声,杏核壳子嘣了满嘴碎渣,那个杏仁倒是没有多大。
气急败坏地吐了那满口渣,心下更加不爽。
红樱小心翼翼地将个小铁锤子递过来道:“夫人,用这个吧。”
“不用。”我抬手把那个锤子一推,又随手抓了个核桃过来咬。
远处的医官白芷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轻声问身边的人道:“夫人这个样子可是有多久了?”
青雪道:“医官大人,夫人这般情形也有好几日了。平日里,她可是能吃能喝的,哪怕遇到多大的事情,也不见她不肯吃饭的。止这一次,却是连饭也吃得少了,平日里只坐在这里咬这些硬东西。也不多说话……”
白芷离得老远又观望了好一阵子,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夫人这般情形还真是少见,适才下官与她诊了脉,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啊。”
青雪和张蒿也低着头一直叹气。
我已经在凉亭里又用牙咬开了三个核桃,四个杏,用手扒拉了满嘴的硬壳渣子,又去拿牛肉干拼了老命的咬。
白芷远远地盯了我,忽然问道:“最近你们夫人一直这么喜欢咬东西?”
青雪沉思了一下,接口道:“别说,还真是……今天早上我看到夫人象是把被子角都给咬烂了,昨天晚上我半夜起来给她盖被子,还听到她格格吱吱地磨牙呢。”
“哦?”白芷似乎是吃了一惊,沉吟一下,又问道“你家夫人以前可是被犬类咬过吗?”
“犬类?”张蒿突然眼睛一亮道“夫人说过早年间,她曾经在山里被狼咬过,不知道这……”
“啊哟!”白芷一听此言立马苍白了脸,颤声道“莫不是就是这个原因了!唉,这可着实不好办了!”
张蒿和青雪一听她这话头不对,也全都变了脸色,连声追问道:“哪里不好了?夫人这病可算严重吗?”
白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轻声道:“民间有这种说法,若是被犬类咬了,初时不觉的,过了几年就会突然变得如那恶犬一样,喜欢乱咬东西,人也会变得疯疯癫癫的,到最后是拉也拉不住,拴也拴不住,见人就咬!直到最后整个人疯魔至死啊!”
“当真?”张蒿吓得脸色都变了。
白芷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道:“传说鲁襄公十七年举国国人逐瘈狗,这里所说的瘈狗便是这种咬了人即会使人癫狂的狗了。夫人之前若是真的被这样的狗咬过,只怕便会得了这疯犬之症啊!”
“那便如何是好?”青雪赶快问道。
“得了此症无药可医啊!”白芷脸色惨白颤着声音道“你们几个常在那宫中备下绳索缰绳,若是哪一天看着夫人开始咬人了,便赶快把她拿下,严加绑缚,切莫使她伤人,不然的话……那被她咬伤之人,也要得了这疯犬之症了。”
张蒿和青雪全都白了脸,惊恐无比地看着坐在亭子上的我。
我硬生生地咬了半天干肉,不止心下依然烦闷,连脸都开始痛了。信步下了亭子想去看一看那园子中间的梅花树。刚一抬脚,却被脚下的石头一绊,差点摔倒。真是人走背运了,喝点凉水都塞牙,想也没想,上去对着那石头就是一脚。
只声“扑”的一声响,大脚趾上一股钻心刺骨的痛。我一声惨叫,抱着脚趾四处乱蹦。
红樱赶快跑过来一把扶住我,大脚趾上的血已经冒出来染红了鞋子,整个趾甲盖都被踢得裂开了,鲜血瞬时冒出,染红了鞋袜,我兀自抱着脚痛得“嗷嗷”直喊,周围的宫人们全都吓得脸色发白,手脚乱地过来招呼我。
看到这般情形,那白芷惊得满脸冷汗,咬了牙却不敢吱声,只取了药物粉末塞到青雪手中,叫她上前包扎,自己却再也不肯多呆,一边收拾了药箱背在肩上,一边忙不迭地向着张蒿交待道:“这几日用心观察一下吧,万一夫人有了发病的情况,千万要赶快用绳子缚了,万万不能让她再咬了别人啊!”
张蒿吓得脸色苍白,诺诺称是。
很久没有这么躺在树上看天了。脚趾头刚好就来爬树,继续呆在宫里实在是太闷了,唯一让我的欣慰的是这个月的月事按时来了,这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还是这里空气好一点,过了风季,天就是蓝的,云就是白的。低低的云朵干净得好象伸手就能摸到,树枝上的叶子逐渐繁茂起来。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
我从旁边的食匣里又取了一块糕点来放到嘴里。想起上回还是和那个人一起躺在这棵大树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抢走了最后一块好吃的。现在……
这个无赖!
我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想起他心里的感觉非常奇怪,有点酸,有点痛,偏偏还有点想知道这家伙这会儿在干嘛呢?这么久了?没见他怎么在宫里呆,听说是忙得很。
嫪毐那个二货一味地讨要封赏,八次郎顶着压力把山阳的封地给了他。宫室,车马,服饰,仆役,园林都由嫪毐自行作主,可以不受王室规制的捏泥,同时还把河西的太原郡也封给了他。
这是极其重大的一次破例。自然引起了朝中大臣的极大不满。
一个丝毫没有功绩的人,仅仅因为服侍好了太后,便得到如此多的赏赐,怎么样都是说不过去的。反对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听说这一次反对声音最大的,一个是相国昌平君,一个就是相邦吕不韦,两个向来不怎么对付的人第一次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共同反对那个借女人上位的小白脸。
但是八次郎很淡定,不管别人如何反对,他都完全不为所动,明知道太后的要求不合理,这个嫪毐更没有寸许功劳,他也照封不误。
朝中百官全都炸了锅,一言不发的只有李斯,因为八次郎的动机只有他看得懂。八次郎就是在为彻底收拾嫪毐这个蠢货积累足够多的筹码。等大臣们的抱怨积累够了的时侯,就是送嫪毐这个二货归天的时侯了。
可惜,嫪毐这个蠢货并不知情,他以为自己依仗着太后的恩宠和陛下的器重,又踏上了政治生涯中的另一个新高度。
于是就更加得意忘形起来,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将文武百官踩在脚下肆意**的美梦,却不知道八次郎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已经在暗暗收紧了。
当然了,更多人是看不清大局的,眼看着嫪毐这么受宠,前去奉迎巴结的人就更多了,听说嫪毐也很大方,只要投靠他的人,定然是该许官的就许官,该赏赐的就赏赐。
不止是前朝,就连后宫嫪毐也没有忘记。位份较高的那些个妃子也全都得了嫪毐的各色厚礼,什么金银手钏,珠玉步摇,上好的器皿,各色的珍玩……这家伙家底还真挺厚的啊?!
我看着他送来那一大箱子珠宝沉思了半天,告诉张蒿全都给原封不动的放好了吧,这些东西咱们看看就行了,千万千万用不得……
与我不同的是那些漂亮的姑娘们,一个个穿金着翠的那叫一个打扮。雪伊用文信侯送的明珠作了一双漂亮的鞋子,天天穿着四处招摇。秋淑的首饰也全都换了新的,还有几个二货妃子已经公然说起嫪毐的好话来了。
我看着她们那漂亮的小脸心中一阵惋惜,虚荣是要付出代价的。姑娘们儿,等不了多久,那些漂亮的饰品就会为成最烫手的山芋,你们会连扔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扔的……
最大气的依然是郑妃,对于文信侯送来的那些厚礼,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地应了句:“不敢劳请文信侯破费。”
便将礼物中挑选了几件精致却并不是特别贵重的收下,别的都如数退了回去。
这个女人的智慧的确够深。只可惜……
遥望秋池宫我暗自叹了口气,眼前阿政让我查的事情,件件对她不利。
雪伊那个胭脂膏子,宫里除了郑妃没有人用得起,那里面的手脚是谁做的,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得到。
那个叫阿圆的说:李美人侍寝之后的第二天早上,郑妃便派人送了甜汤过来。说是道喜,可是李美人多长了个心眼并没有喝下去,而是倒掉了。之后那个月的月信便没有来,李美人没有声张,暗中使阿圆弄了些鸡血冒充月信,当月便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