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在清和宫里出生。这件事情不算大,在宫里还是引起了一阵热议,她是罪臣之妇,却在宫里生了孩子,本就不合常理,何况一出生还得到了陛下亲赐的名字,而且还重新得了封地与寓所。
但是在宫外,这件事情却一度被传为佳话,都说陛下宽仁,不计前嫌,爱惜宗室血脉。
血脉!对于整个大秦来说,血脉的确很重要,但是赢阿政同学尽管白天很勤奋,晚上很努力,还是没有再等到任何好消息。
雪伊最终被证明只是假孕,现在正在郑妃娘娘宫里哭呢。
郑妃看着她,一张雪白的脸上写满了不忍,两道峨眉也忍不住蹙在了一起,听着雪伊这么一刻不停地哭着,郑妃的心里也开始痛了起来。
雪伊只一味地拿着帕子擦泪,哭得肩膀直抖。
“这件事情,怪不得别人,要怪也只是怪你,还不确定有身孕,却是四处说个什么呢?”郑妃看着她,轻声埋怨道。
“那一日太医明明就说象是有了的。”雪伊双眼红肿,两瓣樱唇被那一排玉齿咬出了一道齿痕,妆容精致的小脸此时被那泪水一抹,倒是满脸的姹紫嫣红。
“你可就知足吧!”郑妃看着她,不免提高了声音“陛下这次没有怪你假孕责罚于你,那便是好的了!”
雪伊一听这话,不由得低下头来禁了声。可是想一起来还是满腹委屈,却将那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挡了眼睛,低着头抽抽答答地强忍着哽咽,丰满的小胸脯上上下下起伏个不停。
“还不赶快去把你那脸洗一洗,呆会儿被人看见了,会象个什么样子?”郑妃满目嗔怪地瞥了雪伊一眼,却看到雪伊也正抬着眼满脸委屈地看向自己,郑妃收了眼神又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手里不自觉地揉着一张丝帕,转眼将那丝帕揉得一团凌乱。
汲儿偷眼看了一下郑妃的手,赶快走过来挽了雪伊道:“美人切莫再伤心了。先随着奴婢到后室里来洗把脸吧。顺带再让奴婢给您化个桃花妆,要说起来,美人您这个皮肤啊,化起那个桃花妆来,可是最为好看的了……”
眼看着汲儿挽了雪伊走进后室。郑妃这才敢抬起头来认真地盯了雪伊的背影。只看她的头低垂着,长发披拂在身后,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任由汲儿扯了右手向后室走去。
郑妃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想起很多年前,她们两个终日在一起玩耍。每次雪伊受了委屈,就是这般低着头垂着泪由自己扯着带她去洗脸。
“阿姐,她们都欺负我……”雪伊仰起小脸,嘟着小嘴向她告状。
“你又在说嘴。”只有**岁的小姐姐开口却是象大人一样的口吻“谁不知道就你好强,什么东西都要与别人去抢,抢不过人家,便要这般耍赖。”
“才不是……”雪伊一双大眼睛里立马就噙了泪,嘟着嘴巴连声争辩道“那个果子本就是我先看到的,我想要,他们偏偏不给我。还要来推我……”
“好了好了,不要动,我给你把脸洗干净。”**岁的小姐姐给面前这个小妹妹擦干净了脸颊,又象个小大人一样拢了拢她的头发“不要动,阿姐再帮你把头发也拢一拢。”
雪伊象只听话的小猫一样,仰着小脸任由阿姐给自己梳理着头发:“阿姐,我知道,这天底下除了义父,就你对我最好了……”
“姐姐!你这里还有一盒胭脂啊!”雪伊一声惊呼,瞬间将郑妃从记忆里唤醒。
雪伊已经持了那盒胭脂走了出来,打开盒盖子贪婪地闻了一下,道“刚好我那一盒快用完了。这一盒就给我带走吧。”
“你放下!”郑妃看了她拿着胭脂的手不由得心下一惊,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雪伊一愣,不由得怔在原地,莫名其妙地看向郑妃。
郑妃自知失态,赶快捂住胸口垂下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汲儿快走几步赶到郑妃身侧一把搀了她,轻声问道:“娘娘,可是心口又痛了?”
郑妃叹了一口气,右手放在胸口揉了几下,轻声道:“可不是,刚才突然就是心口一痛。”
雪伊看到郑妃脸色苍白,也赶快走了过来,跪在郑妃身边的脚踏上,盯了她的脸,满目关切地小声问道:“姐姐你这可是怎么了?这咳疾刚好,可就又范那心口痛的毛病了?”
郑妃抬眼看了她,雪伊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面满是依赖和关切,和小时侯一模一样。
郑妃心下一软,看着她轻轻地一笑,将左手按在雪伊的肩膀上,柔声说道:“我没事,只是刚才听你发了半天脾气,有点心痛你罢了了。”
郑妃垂了眼睛轻声说道“你这个孩子啊,这一回免不了会受人诟病,你且莫管别人怎么说,善待好自己才是。过几日,想来陛下就又会召幸你了。”
“姐姐,我就知道,在这世上,除了咱们义父,也就是你一个人最为怜我痛我了。”雪伊嘟了小嘴,仰望着郑妃,满脸的无辜。
郑妃看着她的眼睛,心下却是一番不忍,淡淡地闭了眼睛小声说道:“姐姐累了,你先回去吧。”
尽管感觉郑妃的态度有点莫名其妙,雪伊还是缓缓地站起身来,向着郑妃施了一礼道:“姐姐,我先回去了。”旋即低了头看了看手里那一盒胭脂小声问道:“姐姐,那这盒胭脂……”
郑妃只一味地闭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道:“这盒胭脂可不比常物,是从那燕国支地千里迢迢贩运过来的,价格堪比黄金。你常日里用起来,却象是吃了一般,不消几日便是一盒,如今这宫里用度缩减,你却也不知道省着一些。”
“啊哟,姐姐啊……”雪伊扭了身子撒娇道“左不过一盒胭脂而已,哪怕这宫里用度一再缩减,只要你我二人开口,想要什么义父不会给我们取来啊?你倒是心痛这些个。”
雪伊的眼睛里明明带着笑意,却故意作出不满的表情来,瞥了眼睛嘟了嘴巴,撒着娇看向郑妃。
郑妃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一翘,勉强给了她一个微笑:“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用吧,只是这一回,一定要省着点用……”
“好的,我知道了。”雪伊将那胭脂转手放入袖中,欢天喜地的告辞而去。
直到雪伊出了园子,郑妃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抬手抚了一把眼角渗出的泪,轻声问汲儿道:“那盒胭脂膏子怎么又叫她给寻着了?”
汲儿不敢抬头,只在那案几前又沏起了茶水,轻声说道:“雪伊美人在妆台一看见,就给一把攥在手里了,奴婢又不能去抢回来。”
“这个丫头啊!”郑妃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双手也忍不住在自己的膝盖上捶了两下。
“娘娘……”汲儿心痛地看了郑妃一眼,逼着自己硬下心肠,厉声道“这开弓便没有了回头的箭,您现在后悔也全无用处了啊!”
郑妃咬着嘴唇,终于倒身伏于背后的软榻上,一袭黑发披拂下来被那泪水沾湿贴在脸上。
郑妃咬着帕子轻声哭道:“作孽啊,从小到大,我都宠她护她,此这一番,难不成就会害了她这终生了吗?她这般地用着这个东西,怕是以后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啊!”
“这种事情哪儿怨得了你?”汲儿快步走过来,一把按住了郑妃的肩膀“怪只怪那个清和宫夫人,一进宫里来便独霸了大王的所有宠幸,吕相邦这才不得已送了雪伊进宫里来分宠的!”
郑妃只一味咬着嘴唇流泪,满手鲜红的指甲盖深深地镶入自己的掌心。
汲儿眼看她还是心下自责,不得不又把话说得更明一些:“这雪伊美人的性子别人不知道,你我却是知道的。她若是得了宠,那便更要霸了一切去,到了那个时侯,哪怕你这心里是爱她宠她的,她也定然不会于你多留余地!更别说是万一她得了子嗣了!到时侯别说是娘娘你,就算是咱们大世子,也会跟着吃亏的!”
“大世子?扶苏……”郑妃娘娘一怔,猛然抬起头来,那一双黑亮的眼睛却象是突然失了魂魄一样,仓惶地转了一圈,整个人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是啊!”汲儿眼看她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连忙接着说道“您是看着雪伊美人长大的,从小到大,只有您让着她,她却几时让过您?她天生是要占尽头筹的人,若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会把大世子置于何处?你可想想?”
“是啊……雪伊她会……她会怎么对待扶苏?扶苏一直都不喜欢她,她向来是知道的!”郑妃娘娘直着眼睛喃喃自语。
“如此说来!您这步棋却是非走不可了!”汲儿狠狠地握了郑妃的手,心下心痛着她,却又免不了怨她心思过重。
“是的……这步棋非走不可……雪伊……她千万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一定不能有,她不能有!不能有!”郑妃拢了一把脸颊边上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地定了定神,慢慢挺直了腰背,轻声问道“对了!汲儿,秋淑那边是怎么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