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半晌,问张蒿道:“这咸阳城里有个万奇阁你知道吗?”
“曾有耳闻。”张蒿答道。
“那你现在就想办法出宫,到万奇阁找一个叫吴子玉的人,让他帮忙想想办法。”我说。
“夫人可认识这个吴子玉吗?”张蒿问道。
“不认识。只能赌一把了。”我在张蒿耳边低语了几句,张蒿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躬身领命而去。
行不行的就赌这一回了。
我在妆匣里翻了半天,又翻了一枚玉质差一点的玉钗戴在头上。
与此同时,郑妃娘娘的宫内。如意,郑妃和雪伊三巨头的会议正在进行中。
“如意姐姐你是怎么知道她那钗子的事情的?”雪伊忍不住问如意道。
如意含笑不语,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把眼睛朝着郑妃一瞄。
雪伊心下顿悟,却又似乎吃了一惊:“姐姐?难道是你?”
“我怎么了?”郑妃故意问她。
雪伊一怔,旋即笑道:“你厉害,姐姐就你最厉害了!”
郑妃抿嘴一笑,也奉起茶来呷了一口。
“要说这宫里啊,最懂得大王心思的,可真就数咱们郑妃娘娘了。”如意美人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的“郑妃娘娘入宫最早,服侍大王的时间也最久,自然知道大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是咱们啊,哪儿能因为一枚钗子就能想得到那么多啊。”
“这个赵宣玉也是……”郑妃手托杯子冷冷一笑道“什么东西弄不好,偏要弄坏了这一件,而且偏偏又是赶在这个时侯。唉,这一回啊,我倒要看看她该如何收场。”
“郑妃娘娘英明。”如意美人赶快又吹捧道。
“左右不过一枚玉钗而已,那个赵宣玉向来诡计多端,她就不会找人再仿制一枚吗?”雪伊问道。
郑妃娘娘微微一笑,低着头看向案几上的一株盆景,轻声道:“这花儿的叶子似是没有前几日繁盛了。还是天太冷了,这屋子里也养不住它了?”
雪伊看她答非所问,不免心下诧异,转眼看向如意。
那如意抿嘴一笑,拿起手帕轻轻地抚了一下自己嘴角的那枚美人痣。倾了身子小声对雪伊道:“美人不知道吧,这私制陛下信物可是死罪。此时娘娘正巴不得她赵宣玉再去做一枚假的去呢。”
“哦!”雪伊闻言大喜,不由满脸感佩地看向郑妃。
郑妃兀自低着头看那盆景,嘴角却不免浮起一丝微笑来。
“象是这样的玉质和工艺,整个大秦国能做得出来的,也只是那三两家而已,赵宣玉这回一着急,肯定不会往太远的地方去找的。所以……”
如意那一双狎长的媚眼一挑,又下意识地掩了一下嘴角的那颗并美人痣,继续说道“左不过是咸阳城内的万奇阁和百宝斋这两处寻去。咱们郑妃娘娘啊,早就料到了,只要宫里有人敢拿着那钗子去仿制,那立马可就……呵呵呵……”如意将右手狠狠一握,下巴一扬看着雪伊笑了起来。
“妙啊!姐姐。这么好的办法,你是怎么想到的啊?”雪伊对郑妃佩服得五体投地。
郑妃娘娘兀自低头不语,专心侍弄花草。
如意美人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和雪伊单独来说,便缓缓起身,施礼道:“臣妾先行告辞。”
如意前脚出门,郑妃就软了脸色,微嗔地看了雪伊一眼。
“姐姐。”雪伊会意,低头浅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嘟了小嘴看着她。
“不是我说你……”郑妃放下浇花用的小杯子,冲着雪伊瞟了一眼笑道“左不过是一个赵宣玉,就把你给弄得这般气急败坏的。看看这几日,你连那眼睛都黑了。以后要想长久在这宫里,你要学的东西可还多着呢。”
“那是自然。妹妹我可全赖着姐姐您好好教一教我了。”雪伊又在冲着郑妃撒娇。
郑妃又自冷笑道:“要按本宫说来,你与赵宣玉弄到此番光景,一半怪她,也有一半是怪你。”
雪伊嘟了嘴巴不敢说话。
“你初入宫时,我便交待过你,不要当面与她争执,更不要给她脸色看。可是你呢,偏就不听我的,什么事儿都一定要挂在脸上。她可不就事事处处针对你了?”
郑妃看了雪伊一眼,又低头将一枚枯叶从那盆景上摘下来。雪伊快走几步,走到那盆景边上,将一枚小剪刀递到郑妃手上。
郑妃接了剪子,一边专心修剪那株盆景,一边接着说道:“这个赵宣玉其实也不是多有心计的,不过是自小被他父王宠着惯着,脾气大了一点而已。如今,她可是仗着有大王的宠爱呢,你一味地要与她争个高低,却又如何能嬴?”
雪伊低头不语,想起仇敌马上要倒霉不由得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来。
郑妃娘娘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意,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这一回玉钗的事情,本宫也只是打算从轻治她个罪而已。如今大王心里正自爱着她,我们也不能一下就把事儿给做得绝了。万不得已,本宫也是要出面为她再说上几句好话的。”郑妃将几枚枯叶全部剪掉,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为她说好话?”雪伊不解道“姐姐,你这又是为何啊?”
“只为时机不到!”郑妃一语中的“眼前,她正是大王心尖儿上的人,我们要是硬着手腕将她逼得狠了。大王必然心下不忍,哪怕是狠下心来重罚了她,日后难免又会后悔心痛。到时侯再加倍地宠爱补偿于她,却又如何是好?”
“哦,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雪伊恍然大悟。
“所以这一次的事情,我们只是要拿她个把柄,给她点颜色看看。也要让她知道知道,在这宫里面,可不是由着她赵宣玉随意跋扈的。同时也是要让大王知道,她赵宣玉绝对不是象她表面上那么娇憨可爱,心思单纯,这背地里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到这里,郑妃娘娘的嘴角却浮起一丝厌弃的冷笑来“男人这心里最讨厌的便是女人作假骗他了。只要大王开始从心里一点一点地厌弃她,我们就算是赢了。直到有一天,大王彻底讨厌她了,那赵宣玉的日子才算真是到头了呢。”
郑妃拿起一根枯枝左右看了看,阴冷地一笑“看着吧,赵宣玉,你的好日子,可是快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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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左右,张蒿才回来,我一把拉住他,悄悄地问他结果如何。
张蒿四顾无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小声道:“我去那里先找了那吴子玉。初时,他只看了一眼便答道:这种花色是宫里的,此处不能定做。”
“然后呢?你是怎么说的?”我急忙问道。
“后来我就按照夫人交待的,将那吴子玉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小声说道……”张蒿又仔细地向四处看了看,确定四处无人偷听,这才压低嗓子小声说道“奴婢跟他说:随侯珠不错!”
“那他是怎么说的?”我问道。
“要说这也怪了,一听这话,那吴子玉象是中了什么咒符一般,低头便接了那图样,告诉我说一个月之后来取。”张蒿道。
“一个月这么久?”我急了。
“是啊,夫人,我也这么和他说的。再三请求他快一点。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小人说是十天,最快十天就让我去取。”张蒿又道。
“十天啊?这也够久的啊!”我心下一凉。
“没办法啊,夫人,嗨,这已经算是最快的了。这整个咸阳城里,也只有这万奇阁能做得出来,也做得最快的了。”
“哦,那倒是啊,”我舒了一口气,向张蒿说道“此一番真是辛苦你了。休息一会儿吧,再过十天,记得去取。”
“不过……”张蒿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他。
“我刚刚转身要走,无意间看到吴子玉在那图样旁边偷偷写下一个玉字。”张蒿道。
“这有什么不妥吗?”我问。
“这个字不是夫人的名讳吗?可是我并没有提到是夫人您要定做的啊!”张蒿道。
我低头沉吟了一下,“你是不是告诉他这个钗子是要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做的?”
“是啊。”
“许是因为他怕材质有误吧。”
张蒿一听这话也松了一口气:“小人已经将自己想要的玉片给他留下来了,他还这般仔细……唉,想来还是小人多心了啊。”
我暗自感念他心细如发,嘱他退下好生休息,今天的事情,万万不可以告诉别人。
以后这几天我深居简出,闲时就和小鬼玩耍,偶尔出宫,也只是带着小鬼一起爬爬树而已,至于宫里的人,能躲就躲。
只要没有人问起玉钗的事情就好。
秦历与楚历相似,新年是在深秋,实际上是农历的十月,大年初一,实际上就是十月初一。
出了正月,天气却是更冷了。梅花开了,雪下了。
整个宫里银妆素裹。
容儿又托人送了点心进宫里来,这一次竟然有七八样,满满的一大箱子,我感激她心细如发,每一盒都小心地收了起来,挨个仔仔细细地尝了个遍。
看着窗外正自盛放的梅花。我突然想起夏太后经常说起的那句话:“梅花开了。”
一直不解此话何意,后来有一次无意间问起阿政,他想了一下告诉我说:“听说祖母那一年初遇先祖,便是在雪后的梅花园里。”
我这才恍然大悟。
那一年的梅园大雪,定然是夏太后这一生中最美的风景。她就是在那里遇到了那个让她一生挚爱的男子。尽管他深爱着另一个女人,然而,仅为那一刻相遇的美丽,却使得夏太后耗尽了自己一生的心力和生命去回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