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蒿带着宫人们守在大殿里,大半天也没有见我们两个人回来,以为我们两个人消了气相约着出去玩了,一转眼就看到我在前面光着脚一阵疯跑,后面嬴政气喘吁吁地连骂带追。
所有守在殿上的宫人全都吓了一跳,七七八八地赶快往两边躲开,从大殿中间闪出一条路来。
张蒿心眼儿多,一边往旁边躲,一边还连声招呼着:“冬青啊,还有那个夏茹,你们两个手脚麻利点,赶快把宫里的刀啊,剑啊,大棒子啊什么的……只要是能要人性命的东西都赶快给藏起来啊!快点呀!”
我这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眼看是没有地方钻了,后面嬴政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了进来,一把就从后面抓住我的领子:“你这个死丫头,我让你再跑!!”
我是累得连挣也挣不动了,喘着气瘫在地上:“我已经不想跑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哈哈,你也会跑不动?啊?哈哈哈,你这个死丫头,你有本事继续跑啊,你跑啊你?”嬴政一把将我抓住,颇有成就感地哈哈大笑起来,连着笑了几声,也接不上气地大声咳了几声,然后就喘着粗气坐在我旁边的地上,累作一瘫。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他说“哟,终于又看到你笑了?这会儿你不摔东西了?”
“滚。”他又笑着骂了一句。
“好了,洗个澡,早点吃饭吧。”我站起来捶着自己的腰说。
嬴政也笑了由几名宫人搀扶着向后殿走去。
张蒿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人有说有笑,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边张罗着让下人们服侍着嬴政洗浴,一边又张罗着热饭。
这一场雷霆之怒尽管被顺利平息,可是嬴政发脾气的样子还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洗完澡吃过晚饭,他躺在他的大榻上,我躺在我的小榻上离得他远远的。
尽管有点不太高兴,可是他也只是瞥了一眼我的小榻,冷哼一声就不再理我,也许是太累了吧,一转眼就能听到他的呼声响了起来。
唉,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了,平时好好的,发起脾气来的样子活活能吓得死人。我暗自叹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以后千万不能随便招惹他,要不然,不一定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再想想这深宫内的女人们,那郭丽媛和柳艳已经是我在宫里见过的最傻最二最口无遮挡的人了,可是暗地里还是这么地勾心斗角,这深宫里面明显就是很不好混啊。
我一边想着,一边就暗自打算,无论如何也要赶快逃出去,这个地方是决计不能再多呆了。
可是王宫这个地方,真叫一个瓮中捉鳖,进来容易,出去难。
我已经绕着宫墙探了好几圈了,莫说那宫墙高得让人攀爬不得,那守卫更是森严得吓人,三步一个岗,五步一个哨,还有一群又一群的宫禁卫士定期巡视。
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人给捉住了。
再万一,刚好又凑上这个人心情不太好,啊哟,那个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我想起刚才仓惶之中张蒿喊的那几句话:“把能要人性命的东西都赶快藏起来!”这背后的冷汗就浮了一层。
我是第一回见到他发脾气,谁知道他以往发脾气的时侯是不是火气一冒就直接把给人砍了呢?
我不敢多想,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四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四,而嬴政也早已不是以往那个可以与我随意嬉闹的人了。
我是该多长点心了,以后和这个人还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什么玩笑都能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和张蒿服侍嬴政洗潄完了,恭恭敬敬地送他出去。
自始至终他都板着脸,没怎么说话,可是也没有再见他发脾气,想来是已经好了吧。
我私下里问张蒿,嬴政以前也这样吗?
张蒿惨白着脸摇了摇头,不敢回答。
想来以前陛下发起脾气来更加厉害。
原以为他是这几天公务繁忙,压力太大或者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直到一段时间以后我才知道,按照周礼男子二十岁要行冠礼,代表成人。阿政十三岁即位之时尚且年幼,由吕相邦和昌平君辅政,昌平君和昌文君同为相国,但是两个人个性低调,国家大权被吕相邦一人掌控。
如今嬴政已经十九岁了,按说到了明年,就可以行以冠礼,然后就身佩长剑亲政了。
可是吕不韦明显不想放权,故意做下手脚,勾结了朝中一群权臣以嬴政尚且年幼,历练不足为名,不给他行冠礼,其实就是为了不还政权给他。
哪个男孩子不希望别人把自己当成大人看?可就有人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混淆黑白,故意不许这个年轻人长大,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嬴政心中很是气忿,但是也知道自己羽翼未丰,无论如何是不能与吕相邦翻脸的。所以在朝堂上只一味地憋着,到了清和宫这才大发脾气地乱摔东西,可是到了第二天,见了吕相邦依然还要笑脸相迎。
想想这个孩子也真是挺不容易的,咳,朝中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先帮他把这清和宫里弄干净再说,万一哪一天他又发了脾气,也好有个摔东西的地方。
我带着张蒿一起去侧殿,宫人们早就把地面上的所有东西都给清理干净了,摆件饰物也全都换了一遍,只可惜我种的那几棵绿色植物是全都挂得差不多了,重新种回去也是蔫不拉几的。
张蒿带了针线领着几个宫女开始拼补那些书简,我低下头仔细看那个书案,边边角角的漆都被他昨天给踢得磕磕巴巴的,正在想着该怎么去修补,忽然听得外面有几个人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一时好奇走出去,只见郭丽媛抄着手站在回廊上,兀自仰着脸冷笑,柳艳挽了洛英站在另一边,脸上也自挂着冷冷的笑。
宫女冬青小声说道:“几位贵人莫怪,不是奴婢拦着不让您几位见夫人,只是这几日宫里事情比较多,夫人多有劳累,所以谁也不愿意见的。”
“啊哟哟,我就说嘛,夫人这几天怎么会谁都不见了呢,原来是有人来得太勤,招得人家烦了啊。”郭丽媛酸着脸冷笑着说道。
“哼,可不是。”柳艳立刻不依不饶地还口“我和洛妹妹这一大早的刚想过来找玉儿妹妹聊聊天,可可就有人屁颠颠地跟了过来,可不知道到底是谁招得人家烦了呢。”
“哼,单是聊天的话,只怕人家也不会这般地烦了你。只怕是……有的人另有所图吧。”郭丽媛伸着脖子挑衅地看着柳艳的脸。
“我们且有什么好图的?不过是看玉儿妹妹心底善良,人又随和,多找人家聊聊天说说话而已,可不象是有的人,当面一句一句地好妹妹叫着,背地里,那闲话又一套接一套地说着……”被郭丽媛一通抢白,那柳艳眼看也口不择言起来。
“你!”郭丽媛一下子被掐中软胁,却也不敢发火,只得强压了声音小声威胁道:“你说谁呢?谁说谁的闲话了?我可告诉你,你说话可给我小心着点……”
柳艳虽知自己失言,可是一看郭丽媛满脸怒气,不由得又硬了脖子顶上来一句:“什么人说过什么,自己心里可都是明白的,可别再装得跟个好人一样了……哼,这么多年了,谁还能不知道谁啊?”
郭丽媛看她一句句威胁过来,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握着拳又咬了牙,拼命地忍着,可是那心里,只怕是冲过去把柳艳给撕碎的心都有了。
柳艳知道自己这回话说得狠了点,略略有点后悔,本想低了头缓一句,可是一看到郭丽媛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又咬了牙低下头去,一味与她赌气。
旁边的洛英眼看两个人语气越来毒,赶快出来打圆场:“都是自家姐妹,都是喜欢玉儿妹妹才到这儿来的,何必动气呢,对不对?就一个人少说一句嘛……”
我躲在帘子后面看了半晌,自知要是再不露面,只怕这两个人以后就真的要见一回打一回了。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帘子后面转出来说:“三位姐姐久等了吧,这几日太忙,冷落了几位姐姐,您几位可千万别见怪啊。”
一看见我出来,三个人同时眼前一亮。
“啊哟哟,妹妹这是说哪里话呢?”郭丽媛抢先一个箭步冲上来,满脸堆笑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这几日不见,可真是把姐姐我给想死了。”
柳艳正要抬脚往台阶上走,却被郭丽媛拿屁股用力一顶,直接给顶下台阶去了,柳艳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幸亏被身后的洛英扶了一把这才站稳,气得面红耳赤,眼睛象刀子一样直直地剜着郭丽媛。
郭丽媛只作看不见,一把拉着我左一句妹妹右一句妹妹地叫着,别提有多亲热了。
我伸了右手递给柳艳,“姐姐们,都到屋里坐吧。”
柳艳微微一笑,拉了我的手千娇百媚地轻唤了一句:“唉,你看,还要玉儿妹妹您亲自扶我……”一边说一边又将眼睛朝着郭丽媛斜了一斜,暗自得意。
郭丽媛冷冷地哼了一声,小声咕哝了一句:“跟屁鬼。”也自挽了我的手向宫内走去。
侧殿正在收拾,我略一犹豫便引着她们三个进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