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缘躺在床上,明明心里很轻松,却怎么都睡不着。
爸爸跟她说的那些,不断在她的脑海里回响,让她想起了叶家。
从小到大,罗美桂对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或者评价都是“为什么她的哥哥没能活下来”,“活下来的是她哥哥就好了”……
如果她考得好或者赢得荣誉,罗美桂就会一脸遗憾地说:“如果她的哥哥还在,肯定比她聪明,考得比她好。”
如果她考得不好或者没能赢到最后……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一般都是她故意放水或者有心放弃,罗美桂就会一脸失望地说出类似“如果她的哥哥在就好了,肯定不会考得这么差”这种话。
每到这时,叶础良总是用一种遗憾的眼神看她,劝妻子说:“这种话就别再说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她小的时候,也像绝大多数孩子一样,渴望得到父母的认同和夸奖,下意识地去讨好父母。
但她太聪明了,没过几年就发现,不管她表现得好还是不好,父母都不会满意。
因为,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一个男孩。
一日没有儿子,他们一日就不会满足,甚至会下意识地责怪她、埋怨她抢走了她哥哥幸存的机会。
她生为女孩,便是原罪。
他们之所以肯下血本培养她,送她去最好的学校,上最好的培训班,请最好的名师,并不是有多重视她,而是计划将她培养成最为出众的名媛千金,嫁进最好的豪门,带领叶家实现阶层的飞跃。
她在洞悉到他们的真实想法后,便断了博取他们认同的心思,尽量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忙他们的生意,挣他们的钱,她忙她的学业,互不干涉。
在她得到创世之后,她便授意伍元把创世在南省的独家代理权送给叶家,让叶家赚得盆满钵满。
她的想法就是,跟叶家只谈钱,不谈情。
而叶家在发达之后,更加想要一个男孩。
这几年来,罗美桂不知找了多少医生和机构,一心想生个男孩,但她当年怀双胞胎时没有注意调养,导致生产时血崩,加上失去儿子的痛苦给她带来巨大的打击,身体就此落下后遗症,一直没能再次怀孕。
安缘本来还想帮罗美桂治治的,却在无意中听到罗美桂说什么“我们挣了百亿家产却没有儿子继承,太可惜了”“只要想到我们挣的钱以后只能由女儿继承,白白便宜了女婿和外孙,我这心里就不甘”。
夫妇俩甚至还想过:“要不然就从我们两家的亲戚中挑个听话的男人,让他当上门女婿,免得便宜了外人。”
她听到这些,直接打消了帮罗美桂看诊的心思。
因为这个原因,叶础良夫妇在发现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以后,便迫不及待地送她回安家,还暗示她以后不要再找他们。
她走得没有一丝留恋,还非常干脆地收回了送给叶家的独家代理权。
其实,她在知道安家有五个儿子的时候,心里也怀疑安家可能也觉得男孩比女孩金贵,对安家并不抱希望。
但现在,她知道,安家确实是跟叶家不一样的。
安家,是她真正的家。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直到该想的都想完了,没有什么能想的了,才慢慢睡着。
因为睡着得太晚,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打着哈欠,一边懒洋洋地刷牙一边摸着扁扁的肚子,感觉好饿。
还没刷完牙呢,她就听到小九兴奋的尖叫声:“我看到大哥的面包车了,大哥准备到了——”
她一听,赶紧放下牙刷,一边含水漱口一边七手八脚地穿好衣服,而后把漱口水吐掉,随意地梳了梳头发,快步跑下楼。
副楼前面的停车场停了一辆半旧的面包车。
安缘刚刚冲出副楼的大门,就看到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来,笑着朝小九挥手:“小九,大哥来看你了。”
男人约莫二十七八,戴着草席编的牛仔帽,穿着蓝色的牛仔工装,打扮普通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服饰的搭配也颇有品位,看起来既拥有读书人的温文儒雅,也拥有粗活人的干练矫健。
不那么强烈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清晰地勾勒出他英俊温和的五官,明亮的眼神、洁白整齐的牙齿和亲切的笑容让安缘印象深刻。
安缘突然很想拿出她那台很少用上的单反,将这一幕给拍下来。
在她看得出神的时候,男人已经大步下车,弯腰将跑过来的小九举高高,转了两个圈。
小九“咭咭”地笑,笑容如同阳光下的鲜花一样灿烂。
男人亲了亲小九的额头,将她放下来,又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后看向安缘,露出欢喜而真诚的笑容,大步走过来,停在安缘的面前,伸手。
“小缘你好,我是你的大哥安景维,见到你非常开心。”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醇厚,温润,带着磁性。
然而比起这些,最能打动人的却是他声音里的真诚。
其实不仅是声音,他的眼神、笑容都带着似乎源于骨子的真诚。
谁会讨厌一个长得好看又真诚的人呢?
这一瞬间,安缘对大哥的好感直线飙升。
“大哥你好,我是小缘,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她跟大哥握手。
大哥的手干燥、宽厚、有力,带着薄薄的茧子却不刺皮肤,让人很有安全感。
握了两秒后,安景维放手,温和地笑笑:“你刚起床吧,外面太阳也大了,一起进屋吃早餐吧?”
安缘点头:“嗯。”
安景维转身走到面包车边,从冰柜里取出一只大大的食品箱,抱在怀里:“我做了一些凉菜,杀好了土鸡和土鸭,还带了水果、蔬菜和小龙虾过来,中午由我负责做饭。”
小九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边,拍着手道:“大哥做菜最好吃了,跟妈妈做的一样好吃。”
安景维笑笑:“谢谢小九夸奖,我只有几道菜能跟妈妈比,大部分还是比不上的。”
他边走边打量四周:“这栋别墅很好,很适合全家一起住。”
安缘问:“大哥今晚会住在这里吗?”
“我很想住一晚,但我要赶回去。”安景维道,“虽然爷爷奶奶有保姆照顾,但我还是不放心离开他们太久。”
安缘点头:“理解。”
此时的别墅,除了安缘和小九,其他人都出去工作了。
安景维一进门就摘下帽子,换上拖鞋。
安缘注意到他把摘下来的帽子和换下来的鞋子放得整整齐齐,还注意到他的袜子是浅色的,非常干净,没有异味。
嗯,又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安家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