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集合出工的时候,又传出了对三个“肇事者”不利的消息:
安凤珍娘家人来了以后,说什么也要让三个“肇事者”给他们家闺女抵命。经管事人劝解说和,又答应给娘家人五百块钱和两口袋麦子,作为对安凤珍父母的赔偿。这才罢休。
娘家人这一闹,陈寇氏受到了启发,又提出条件说,也给他们家五百块钱,两口袋麦子。出殡那天,让三个人一律披麻戴孝,出完殡,冬景就和陈友发结婚,照顾两个孩子。
娘家人在那里虎视眈眈,陈寇氏咬牙切齿寸步不让。
管事人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不让村里出个刑事案件,便做三个家庭的工作。
事已至此,达不成协议就得报案,交由公安部门处理。
老百姓虽然不懂法律,不知道这样的案件该判什么刑,但人命关天,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无论一身相赔还是去坐牢,田冬景的命运都得改写。
权衡利弊,田魏氏和儿子、媳妇商量,选择了让田冬景与陈友发结婚。
于是形成了这样一个决议:“主犯”田冬景待办完白事就办红事,嫁给陈友发为续妻,两个“从犯”每人拿五百块钱、两口袋——三百斤麦子。出殡前必须交出来,让娘家人回去时带走。
此时刚过完麦不久,队上每人分了六十斤麦子。两口袋麦子这两个家庭倒能拿的出来。但拿出来以后,家里也就所剩无几了。
五百块钱却是个天文数字。这个时候,农民手里基本没钱。工值一毛多两毛,一个整劳动力,一年也就五、六十块钱,还得秋后才能到手。
再有老人孩子需要负担的家庭。年终结算,能分个二、三十块就不错了。一年零花都不够。只好喂几只鸡,卖了鸡蛋换油盐酱醋。
消息传到王红梅、牛玉金耳朵里。两个人都哭得死去活来。一是为自己家的经济负担哭:尤其是牛玉金,把家里砸锅卖铁。也凑不起十分之一,麦子全给了人家,一家大人孩子吃什么?
再一个就是为田冬景的命运。两个人都是嫂子,比田冬景大十多岁,一个玩闹就把一个妙龄女孩子的前程给断送了。起因虽然是田冬景,如果自己不帮着,也不会闹到这里去。
田冬景听说了以后,却表现的异常平静。没哭也没闹。甚至还挤出一丝儿笑来。说:“妈,哥哥,嫂子,我想通了,这比坐牢好。”
田魏氏却哭软了身子:女儿还是黄花闺女,进门就当两个孩子的后妈不说,就陈寇氏那个脾气,还不窝囊死她手里。
街上的人们虽然觉得条件比较苛刻,但考虑到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陈家家破人亡啊!不这样做。对陈家来说,也确实不公平。倒也没有人指责这件事。都咳声叹气地说:“四个家庭都倒霉。”
除了四家当事人和有关人员外,社员们仍然出工干活。一个生产队一百多号人。全指望地里的收成哩。又正是夏种夏管大忙之际,农时不能耽搁。
“妈妈,我不去地里拔草了,在四奶奶家陪着景姑姑。”田青青对郝兰欣说。
田青青对这样的决定也很震惊。
三世为人的她,虽然没经历过婚姻,但她知道婚姻的基础是爱情!像这样的“赔媳妇”——把两个毫无感情的人,因为事故而捆绑到一起,实在有悖情理!
“强扭的瓜不甜”,“捆绑成不了夫妻”。这两句挂在人们口头上的老俗话,怎么到了这里没一个人提起来呢。
田冬景在田青青的印象中。是一个温柔娴淑、肯帮助人体贴人的女孩子。自从去年春天抱着田青青看电影,田青青就肯定了这一点。并从此喜欢上了这个堂叔伯姑姑。只要到四奶奶家来。准到田冬景的屋里和她玩儿一会儿。
田冬景也十分待见她,只要她去了,总要把家里拿得出来的好吃头给她吃。田青青虽然被搞得一头黑线,还是欣然接受了——这就是大人喜欢孩子的方式,谁叫自己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呢?!
郝兰欣知道大女儿乖巧,不给人添麻烦,多个人守着田冬景也好。便嘱咐说:“到了那里听话,你景姑姑正烦着呢,不要添乱。”
“知道。”田青青答应道。送田苗苗上了幼儿园后,闪身进了空间。
虽然给母亲说明了,但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小孩子参与,说不定还会添乱。在空间里观察,比在明处里随便。
田青青先到了二伯母处看来看。见王红梅情绪已经稳定,正在和田达森、田茜茜商量怎样凑钱赔偿。
又到了田达芬家里,这里的情况要比二伯母处糟很多:
牛玉金在西里间屋里“嘤嘤”地哭;
婆婆在东里间屋里絮絮叨叨地在坐的邻居们说:“把家里的麦子全给了人家,值钱的全卖了,也得背四百块钱的饥荒,这一辈子甭想过好日子了。”
她丈夫田达芬坐在堂屋里,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牛玉金夫妇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三个孩子,最大的比田青青还小一,今年七岁,最小的才一生日多,还穿着土布袋。
公公早已过世,一家六口,全指望着她夫妇俩的工分过日子,平常就撵吃撵嚼。
麦子倒拿的出来,大不了一家人从此吃糠咽菜。五百块钱却是个天大的难题:家里穷,借都没处里借去!
田青青看的心里酸酸的。心中暗想:粮食可以给她一部分,但钱却没这么多。一春天了,光卖鸡蛋这一项收入,而且随卖随花,还断不了给母亲一些。自己手里现在也就一百多块。
母亲郝兰欣手里倒有。春天里往外鼓捣了三次“神粮”,卖了足有四百多块。再加上原先有的,和平时自己给她的,估计五百富富有余。
可那钱母亲是给杨老太太准备的,一旦杨老太太需要钱,一手拿。
怎么办?劝母亲先借出来,日后再给杨老太太攒?
那样的话,母亲会不会担心他们家穷还不起而心里别扭呢?那可是个过日子的老细手!
田青青想的脑仁疼也没想出准主意来,心里惦记着,又来到四奶奶家。
田达福夫妇和田达兴两口子,都没出工,在家里陪着母亲和妹妹。
四奶奶的大女儿田冬顺夫妇,也被田达兴叫了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田冬景情绪又很不稳定,多个人多个看护不是。
田桂柳也在这里。据说她和田素巧都给队长请假,要在家陪着好朋友田冬景。队长也怕田冬景想不开出事,但只准给了一个人。说现在农活正忙,春争日夏争时,红薯早栽一天是一天。只要一个人能把事办了,就别耽搁两个人了。
两个人只好商量着:先由田桂柳守着,第二天再换田素巧。
田青青先到东里间屋里看了看。
四奶奶田魏氏喊声叹气地在炕里头坐着,田达福、田达兴和田冬顺的丈夫,坐在小炕上和北边的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别的事。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说也是徒增痛苦。只有等着时间去执行了。
西里间屋里有窦艳娥、李金平和田冬顺、田桂柳,在陪着田冬景说话。说的都是过去发生在生产队里的趣事,看来是有意识地逗田冬景开心。
田冬景依着被卷坐在炕里头,虽然不参言,有时候也会拾个落脚,抿着嘴唇纵纵鼻子笑一笑,但笑的很假。
田青青从她那紧咬的牙关和游离的眼神里,看出她并没有想开,思想还困在那个牛角尖儿里没有出来。
这让田青青的不安又徒增了一分:她别在用假象糊弄、麻痹家里人,达到自己“解脱”的目的?!
又考虑着此时是大白天,有四个大人守着她,估计不会出问题。
田青青待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在这里没多大意义。心想:何不趁这个时间到杨家庄看看杨奶奶去?
如果她那里情况还是那样,当时不需要钱,就动员母亲,把手里的钱借给田达芬夫妇。那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一个家庭。
二伯母她倒不担心。二伯田达森经常给村里跑业务,有出差补助,据说还能小不留丢地沾抹个钱儿。二伯母整天得瑟,就很能说明问题。
田青青想罢,到家里推起自行车,又在空间里摘了半篓子新鲜蔬菜带着,在空间壁的笼罩下,向杨家庄骑去。
自从杨老太太回了杨家庄后,田青青没少来。来时不是带点儿米面,就是带些蔬菜。把亓水莲高兴的没法,见了田青青老远就打招呼。知道这都是冲杨老太太送来的,又是正用人的时候,对杨老太太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天到晚“妈”“妈”地叫。
杨老太太的养子也履行了诺言,杨老太太回去后,就通过大队干部改了姓氏,又叫回了原来的名字——杨金虎。
这让杨老太太高兴的不行:包养他时就是为了让他给养老送终,现在他又姓了杨姓,杨家有了后代根,活着孝顺不孝顺她倒不在乎,死了只要有人给埋到坟里,清明节给上上坟,年下请请家堂,她就足矣。(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