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要拉的本来也只是叶才植这个同盟,而至于叶寻惠,不过一颗棋子,和表面上拿来掩人耳目的棋子罢了。
她死了,根本就对大局毫无影响。
反而——
现在云峥将叶寻意从陪嫁媵妾的身份直接抬到了侧妃,一来锄掉了叶寻惠那个给他丢人现眼的所谓正妃,他乐得自在,二来又是给叶才植和叶寻意父女再次表明了同盟的诚意和立场。
横竖怎么着他宁王殿下都是不亏的。
和叶寻意有关之事,祁欢看待起来依旧无比慎重。
顾瞻见她不语,还当她是起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安抚道:“虽说拿女人当棋子这事本身就很下作,可叶家那位嫡长女原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算是狗咬狗了,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不需要多想。”
祁欢的思绪被他打断,看见他眼中认真的神色却是忍俊不禁:“我还没有那么的同情心泛滥,虽然叶寻意的性子偏激,但若真要论狠毒……她们姐妹俩是不妨多让,只是一个隐晦聪明些,另一个更愚蠢一些罢了。”
叶寻惠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就算她带有嫡女的优越感,瞧不上庶妹,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打压——
可是上辈子她勾搭妹夫,一家人心安理得的啃庶妹的人血馒头,这事儿就做的三观尽毁。
祁欢看不上叶寻意,也从来不是因为叶寻意对叶家人的报复,而是她对旁的不相干的人的态度。
此时她心中忧虑,就又问顾瞻:“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太子殿下在宁王府里是有眼线的对吧?知不知道叶寻意近来具体都在做什么?她进宁王府毕竟是被迫的,依着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可能逆来顺受,就这么认命去和宁王站在统一战线,并且同仇敌忾的。”
顶着宁王妾室或者侧妃的名头,叶寻意想跑是肯定跑不了的。
她总不可能窝在宁王府里就此安静下来,相夫教子。
祁欢话落,顾瞻脸上就微微闪过一丝的不自在。
祁欢注意到了,便冲他挑了挑眉。
顾瞻这才有些晦涩的移开视线看着别处道:“他们之间确实极不和谐,说是大婚当夜宁王强行圆房之后就将她软禁,两人一直彼此晾着。”
云湛那里的消息很是灵通,他有话又不能大街上随便揪个人来说,所以通常都不管顾瞻想不想知道,太子殿下得了什么秘密消息都要拿给他主动分享。
顾瞻之所以难为情,是因为觉得和祁欢套路人家夫妻的房事,还是很不体面的的房事,这样不好。
祁欢闻言,果然怔了一怔,随后就不可思议的微微拔高了音调:“你是说他俩圆房了?”
这会儿虽是四下无人,两人沿着大花园外围的回廊正准备出府,顾瞻也还是被她吓一跳,仓促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从灯笼底下拖走,站在了光线稍暗淡处。
“干什么?”祁欢不悦的扒开他的手。
顾瞻的神色依旧有些惊慌,低声提醒:“你小点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私下谈论这些事,若要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不是……”祁欢依旧还是难以置信,神色凝重的抬眸盯紧了他:“你这消息来源准确吗?你确定叶寻意和宁王已经圆房了?”
这是一本标榜双洁重生复仇文的女频小说,云峥绝不可能的男主,可现在叶寻意这个女主要真的先和别的男人睡了这又算怎么回事?
顾瞻看她并无半分玩笑意味,这才缓慢的意识到她方才的一惊一乍的确不是在拿自己开涮。
他奇怪的看着祁欢,比她更不解的道:“无论做妾室还是做侧妃,叶三小姐都是宁王给了名分聘进府的女人,他们圆房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叶寻意不是不愿意吗?”祁欢坚持扞卫女主的贞操。
叶寻意作为言情文女主,爱慕她的男人没有一打也得有一个巴掌的数吧?这里头也不乏想要霸王硬上弓的,就比如云峥和云珩,之前就都曾经试图跟她传个绯闻啥的逼她就范,可是这些阴诡伎俩无疑不被女主光环粉碎的彻底,回回都可被她反客为主的利用去构陷别人……
祁欢一直以为就算她被逼无奈暂且进了宁王府,也依旧可以凭借主角光环再熬出来的。
这怎么就生米成熟饭了?
祁欢的表情依旧认真,充满了求知欲。
顾瞻却开始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纵然宁王好色,并非非她不可,可他毕竟是个正常男人,自己名正言顺纳进门的妾室……挨不得碰不得?难道还要将她供起来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
祁欢却仍然打从心底里不服气:“可那是叶寻意啊……”
“叶寻意只是叶才植家的一个庶女。”顾瞻道,终于开始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你是不是有点太把那个女人当回事了?每回提起她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哪有。”祁欢当即否认。
可是她又总不能说她在叶寻意身上开了天眼,知道叶寻意就是可以影响所有人命运的关键吧?
这些古代人这么迷信,还不得把她拉去烧了?
为了不叫顾瞻看出她更多的破绽,她匆忙背过身去,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道:“就是以前看她行事,觉得她很有手段又运气极好……既然她进了别人的阵营,那么我们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对待她也没错。”
顾瞻走上前来,手掌搭在她肩上握了握:“她一介女子,即使有些手段和小聪明,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
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而已,顾瞻这样的想法正是大多数人的正常想法。
祁欢却是一阵蓦然心惊。
她猛地回转身来,抓着他的手指严厉的提醒:“哪怕人家只是得上天眷顾,比我们更多几分运气……运气好,也算是人家的本事和本钱。顾瞻,你别怪我危言耸听,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在对待和叶寻意有关的任何事情上都一定要慎之又慎,永远也不要掉以轻心。”
顾瞻被她明显透着惊慌的神色和脸上庄重的表情镇住,一时没来得及反应。
祁欢又更加用力的握紧他的手:“答应我啊。你的别的事我统统不管也统统不过问,唯独叶寻意……一定不要在她面前疏忽大意,这个女人的运气实在好的有些邪门了。”
更多的,她也不能说,只能将叶寻意的所向披靡归结于她的逆天好运。
而事实上,在瑞王府栽跟头之前,叶寻意的种种行事的确是顺利到叫人叹为观止,不服不行。
顾瞻一个从小历练的武将,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大喜功之人,他联系祁欢的话认真想了想就也慎重点头:“好,我听你的,一定对她加倍小心。”
祁欢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可是这笑容,却叫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
为了不叫顾瞻过于明显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她就往前又凑了一步,抱着他腰,把脸靠在他胸口温存。
顾瞻抬手抚着她的背。
祁欢并不是个情绪化的人,而他又不是那种很会哄人的人,所以她每每闹一次脾气,都会叫他感觉额外的棘手,甚至无所适从。
好在——
这天祁欢并不是为了跟他耍脾气的,她抱着他,调整好情绪之后就又主动的恢复了一张笑脸,把她送出了门。
祁欢的话,顾瞻自然是用心记着了,所以次日下朝他就单独找了云湛。
并且,开门见山的表述了来意:“叶才植的那个庶女,怎么看都是个隐患,你那里还有什么针对她的计划吗?若是没什么用处,就别留着她横生枝节了。”
云湛显然十分意外,不由的顿住脚步看向他:“你是从来不管朝中这些琐事的,这次这是怎么了?叶家那个怎么招你了?”
他二人是进了东宫的演武场。
顾瞻从手边架子上捞起一把长弓,瞄准了标靶射出两箭。
他看似漫不经心也没用什么力气,可是沙场上磨练出来的功夫已经成了百发百中的本能。
两支箭相继命中靶心,更是在第二箭射中之后靶心被射落在地。
他说:“那个女人太阴毒,祁欢像是被她吓着了,私底下提起她来总是患得患失。”
云湛目瞪口呆之余更是起了莫大的兴趣,一双桃花眼,眼睛里都开始灼灼放光:“不能吧?那姑娘胆子也不小啊,本宫当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顾瞻嗤笑一声:“寻常的琐事自然不足为惧,可叶家那个庶女太阴毒了,她俩前面又结下了梁子,与其是是防范……不如一劳永逸。”
说话间,他又一箭射落一个靶心。
伸手再去箭囊里取箭的时候就被云湛拦了。
顾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湛苦着脸道:“这靶场是给建来给我练功的,你别一口气都给我拆了。”
顾瞻原就是心情不大好,想要发泄一下。
见状,他也便将长弓还了回去,跟着云湛走到旁边的凉棚底下坐下。
这一次,是云湛沉吟着先开的口:“我知道你想给祁家姑娘一个安心,本来那个姓叶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儿,手上更不干净,要解决掉她就是抬一抬手的事,可老四那案子审的差不多了,父皇还是惦念着父子之情,没打算对他赶尽杀绝。过阵子等他放出来,那女人夹在他和老二中间总还是能添油加醋的加把火的,这时候留着她还有用。”
顾瞻看向他。
云湛的神色十分坦然。
他跟他的那些兄弟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互相算计,不死不休,就没有说得过且过甚至网开一面的说法。
今日他不主动算计旁人,就得时时刻刻悬心,等着别人主动来算计他。
顾瞻把斟好的两杯茶递了一杯给他。
云湛呷一口茶,眉目之间依旧带着少年人烂漫的笑意,眼眸深处盛着的光芒却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他感慨:“这个道理,其实父皇也懂,可他再是偏心于我,他们几个也都是他的儿子,他到底还是心软,难以做到彻底的绝情。”
他晃了晃杯子里的茶,眼中笑意依旧不改:“叶才植的那个女儿是颗很有用的棋子,本宫还是想留着她再用一用,所以就还是劳烦小舅舅你担待了。不过你放心,本宫会注意舒拴好绳索,不叫她随便跳出来伤及无辜的。”
他这样说,已经不是在同顾瞻商量。
其实顾瞻从小就知道,即使他和云湛一起长大,又陪着他走过很长的路,可他二人之间的关系——
也永远都是君臣要摆在亲人之前的。
甚至都不只是云湛,就连他的亲姐姐顾皇后,从她进宫之后,她也首先是皇家的人,然后才能算做顾家的女儿。
也就是因为这样,这么多年以来,他才额外的感觉到孤独,只有呆在他老祖父的身边才能找到最彻底的归属感。
云湛对他坦言了目的,这也代表着眸中亲密的态度和诚意。
顾瞻能够理解他并且也支持他的所作所为,可也就是在这些作为中,也就是更是将两人的身份拉开。
“好。”顾瞻并未多做纠缠,他只嘱咐云湛,“不过你这边若是得到有关那个女人的任何动向和消息,都尽早知会我一声。”
“一定。”云湛也是含笑允诺。
其实他也从小到大都能感受到顾瞻在他面前的疏离和客气,可是这怎能怎么办呢?
他是当朝的太子,生来就被安排在了这个身份和位置上,这注定将会是一条孤家寡人的路,谁都陪不了他。
这事顾瞻只与云湛谈了这么一次,之后便没再提及。
五月下旬,瑞王云珩私藏黑火案审结,帮他购买并且头晕黑火进京的淑妃母族陈氏一族获罪,连带着他府中亲信也被查处了将近半数,朝中另有数明高品阶官员受到牵连,或者获罪罢黜,或是贬官流放,一时之间他所经营多年的势力便坍塌去了大半。
皇帝借由此事,重责之余决定将他贬谪出京,赶去封地修心养性。
众所周知,依着大觐朝中的传统,皇子一旦被贬谪出京,就会被收去手上在京的所有职位和实权,从此再也没有插手中央政务的机会,也就是再没有资格染指皇位了。
由于云珩这事儿波及较广,后面朝中持续动挡了大半个月,整个京城之内都人人自危,所有的门阀世家都低调多了。
正好天也热起来,祁欢自是闭门不出,安心避暑。
而转眼进了六月中,就在瑞王云珩收拾行囊准备迁出京去的节骨眼却又平地起惊雷——
有自称是瑞王府家奴的人写了匿名信告发,京兆府衙门火速派出衙役闯入瑞王府搜查,竟是从云珩卧室的密室里搜出了数封他通敌的信函。
京兆府尹连夜将书信呈送进宫。
皇帝被从睡梦中惊醒,查阅密信之后,上个月宁王府行刺事件的根由也因此告破——
竟然就是云珩与大成人勾结,由大成方面派出来的皇室所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卫所为。
此事一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云珩为敛私财私运黑火是一回事,可是他通敌叛国,甚至设计行刺了皇帝和太子,这又是另一回事,整个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偏——
那些信件上面白纸黑字,全都是云珩的亲笔,包括所盖私印都核对无误,这就是铁证如山。
别说牵扯到这样的事,皇帝也不会想着保他,就算还想保——
也没法保了!
这桩案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告破,瑞王府再次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