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妈妈是怕她还想往前院去凑热闹,又连忙劝着:“姑娘您还是未嫁之身,出了这样的污糟事,可千万不能往前院去。这个时辰,家里的所有长辈都在,夫人也只因为是当家主母,出了事必须过去露个面,也不会吃亏的,您尽管放心。这次的事,挪不到咱们手里,二房的自行就会处置。”
这一宅子的人,谁都知道自家那小姑奶奶和她教出来的那个女儿有多不着调。
别说二房夫妻俩,就是祁正钰都对祁元铭报以厚望的。
凌妙妙弄出这种事来——
他们哪一个都会冲在自家大房的人前头。
所以,金妈妈真不是诓她,这次的事都轮不到杨氏接手。
杨氏赶过去,只是因为她顶着个管家的名头,不能在关键时刻躲清闲而已。
说白了——
这事儿就算她想出面去处置,二房的人也不肯的。
还怕她会偏私使坏,向着凌家那边不是?
“好,我不去。”祁欢看出了金妈妈的心慌,并不为难对方,又转身走回院子里,进堂屋去。
她虽然也好八卦,但是对于现场观摩捉奸在床之后的撕逼大戏,确实兴趣不大。
观赏性太差,技术含量也太低,估计去了也就是看小白莲哭惨,以及泼妇悍妇一起骂街掐架了。
可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确实很不体面,闹心的很。
星罗这样的小丫头,头次经历,心里没底,跟在她身边忧心不已的问:“小姐,二夫人应该是绝不可能答应叫二公子娶凌家那位表小姐的吧?”
二老爷祁文昂是祁文姮的亲哥哥,是凌妙妙的亲舅舅。
并且一般出了男女之间不清不楚的事儿,世俗上就是默认女子吃亏,而男子是需要负责任的一方,这样星罗就对祁文昂的态度持保留意见了。
“要不就说小姑母是被老太婆给养废了呢,除了一味地骄纵任性,再就一点脑子也没有。”在祁欢看来,这事儿的结果毫无悬念。
星罗还没想明白,这回是云兮抢先问道:“那他们会让二公子纳表小姐做妾吗?”
倒不是她这回反应有多快,而是家里就有余姨娘那么一个现成的教材,这丫头是当场举一反三了。
星罗也看着祁欢,等着听她的分析。
岑氏不会让凌妙妙成为自己的儿媳妇,这一点毋庸置疑,就那丫头的德行……
要真娶回来,祁元铭这辈子就真没什么指望了。
家世上帮扶不了仕途,又不学管家理事,只被宠的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幺蛾子都敢出。
甚至于——
她这以身试法,用女子清白来谋算婚事的手段,用的也都不是第一次了。
祁元铭这充其量算是个倒霉的备选,谁家疯了才会娶这样的姑娘给儿子做正妻!
“对凌家母女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二房点头让祁元铭纳凌妙妙做个妾室了。”祁欢道,却是对也并不乐观,“但是我父亲就是前车之鉴,余姨娘就是现成的榜样。二叔和二婶儿他们但凡不是气得当场脑子不清醒了,便是连个妾也不会答应让她做,否则就只会后患无穷。”
弄个和家里沾亲带故的妾室回来,后台还挺硬……
余氏和余姨娘那两个活招牌都还立在这祁家门里呢,别说祁文昂夫妻俩本来就不是蠢人,哪怕是俩糊涂的,看余氏和余姨娘折腾这些年里大房的光景,他们难道学不乖?
云兮脑子直,自家小姐说了,她当场便坚信不疑。
咋舌道:“那表小姐闹这一场又图什么?岂不是白折腾了?”
她跟星罗住一屋,祁欢不让她们守夜之后,俩人就结伴住在了祁欢那屋隔壁的书房里,晚上方便随时起身伺候。
因为那屋子太大,晚上空荡荡的,有点吓人。
昨晚祁欢质疑过凌妙妙的行踪,晚间两个小丫头躺在被窝里说悄悄话,星罗自然也就说到了这一茬儿。
所以,今早一听说凌妙妙在祁元铭那,她俩也立刻猜了个大概的真相出来——
无非就是小姑奶奶母女串通好的,借着回家辞行,那表小姐躲在了府里没回去,然后又找机会进了二公子房里去。
这事儿老夫人有没有参与其中,尚不好说,但是小姑奶奶绝对是同谋。
否则——
她一个活生生娇滴滴的宝贝女儿失踪了一整晚没回家,她都不找不闹的?
这不活见鬼了吗?!
“要不说她们没脑子呢。”凌家母女把这事儿办的,也是叫祁欢实在无语,“这个计划本身吧,它其实是有很大成算的,毕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男女之间一旦有了首尾,那就默认是女子吃亏,而男子合该负责的,何况两家还是姻亲,甚至关起门就更可以算是一家人。现在出了不体面的事,自然更该互相体谅,结个亲事一起把丑事遮掩过去。甚至于凌妙妙都耐着性子呆了整晚,现在才闹出来,这就是为了把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尽量拉长,证据确凿,叫二房的人不得不认下。可她们母女就一点没想清楚……”
不仅如此,凌妙妙这闹出来的时间显然也是精心打算过的。
不早不晚,就在这个时候。
她跟祁元铭呆了整夜,祁元铭就是浑身是嘴都没办法说清楚了;
而选再这个时间发作,并非等到祁正钰父子三人出门之后……
这父子三人上朝的时间不能耽误,个个又气又着急的,趁着他们失去平常心,又着急遮家丑,凌家母女才更方便趁火打劫!
可见——
这事儿也绝非是临时起意,而是祁文姮母女二人仔细打算计划好的!
两个丫头眼巴巴的看着她。
祁欢最后只能是为蠢货叹了口气:“这个家里真正能当家做主的从来都是祖父,而不是那个肯替她们出头,向着她们的老太太。老爷子本来还对祁元铭寄以厚望呢,外人毁他,可能还要考虑各方关系,和权衡利益,抹不开面子直接翻脸,可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给他弄这事儿……”
老头子这会儿只怕已经暴走了吧!
所以,祁文姮母女以为她们计谋得当,这是在毁人,其实上基本等于自毁了!
而福林苑这边,老头子也确确实实正在暴走。
凌妙妙掐着点儿闹的,天色将亮不亮时,主子们都还睡着,府里下人才刚起来洗了把脸准备干活儿,她就在祁元铭屋里嗷的一声惨叫。
祁元铭昨晚喝闷酒,正在宿醉头疼,反应比平时慢了可不止半拍。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凌妙妙已经胡乱裹了件外衣冲出他房间。
往院子里,依旧是目标明确——
直奔了祁文景外书房,哭喊着疯狂拍门。
近几年祁文景与杨氏夫妻之间的关系越发的冷淡,甚至形同陌路,虽然栖霞园里他有温柔乡,但家里人都知道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睡外书房的。
祁文景也正睡得香,连忙披衣出来。
这时候前院的下人已经听见叫声和哭喊声,跑过来好些。
祁元铭才刚跌跌撞撞走到自己那房间门口,两眼尚且茫然空洞,凌妙妙却是抱着祁文景嚎啕大哭……
一个侄子,一个外甥女儿,衣衫不整的先后从一个屋跑出来,祁文景一个过来人,又有什么不懂的?
他当时脑瓜子就炸了。
那反应也是相当快的,直接勒令自己的亲随:“快,院门关上。”
这种事,稍微明白点的人都懂得利害。
他那亲随当即冲过去,和会安一起,把已经闻讯冲到这院子内外,并且肯定看到这里情况的下人全部推进院里,然后直接关门,把知情人暂且全部扣在了这个院子里。
那些先跑过来的下人,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
府里的用人杨氏很谨慎,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签了死契的。
通常高门显贵家里出了见不得人的事,封口甚至灭口都是常规操作。
这些人哪个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凄凄惶惶的立刻自主自发的全部压低了脑袋跪下去,心里开始骂娘骂晦气。
祁元铭是到了这会儿才有点醒过酒来,踉踉跄跄的冲进院子里,见鬼一样的指着凌妙妙质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
他刚开始只是脑子反应慢,并不是没看清楚状况。
凌妙妙上半身只穿个肚兜从他被窝里爬出来,然后尖叫着就披了件衣裳跑了,再低头看他自己,也是个光着膀子衣衫不整的模样。
祁元铭对昨晚凌妙妙进他房间的事完全没印象,但这事却绝对不是他想看到发生的,整个人瞬间就崩溃了。
凌妙妙扑在祁文景怀里,揪着祁文景的衣裳一边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偷看祁元铭的反应,一边嘤嘤的哭:“大舅舅……二表哥昨儿个喝醉了,他……他……我怎么办啊?”
她脸上眼泪是真的,倒不是因为演技就有多好。
这事儿她虽然敢做,可是自己也清楚这是赌上了自己的整个后半辈子,成事了她就可以留在京城,并且顺利嫁回侯府来做二房的少奶奶,如若有个闪失……
后果她却是想也不敢去想的。
所以,心里怕是真的怕,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羞愤的很,眼泪就水洗一样的流,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还真当她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了。
祁元铭虽然记不得昨晚事发的经过了,可他又不是不认识凌妙妙,更是从没想过要和自己这表妹结夫妻。
他此刻的心情,远比凌妙妙更羞愤,面红耳赤的怒吼:“你这是血口喷人!”
现在这个情况,他根本解释不清,说的都等于是废话。
凌妙妙也不急着回嘴,就是个哭。
祁文景甩手掌柜做了这么些年,总算遇上了棘手之事。
这两个小辈的做出了有辱门楣之事,还当着下人大吵大嚷的当面争执……
他一张老脸却羞得无地自容,压着声音寒声斥道:“都给我闭嘴,不嫌丢人吗?”
他顺手把凌妙妙关进自己身后书房。
又快走两步过去把站在院子里没头苍蝇似的的祁元铭扯回他自己房间,满脸嫌弃道:“嚷嚷什么?这是什么光彩事吗?”
这个院子里,因为住的都是爷儿们,平时夜里都只留各主子的心腹伺候。
这会儿虽然院子里也关了几个跑来看热闹的丫鬟婆子,祁文景却没脸喊她们去服侍衣衫不整的凌妙妙了。
可是他一个做舅舅的,过来亲自帮着捡外甥女儿里里外外的衣裳……
祁文景几乎是捏着鼻子,拿手指头捏着,看都没敢看的把地上疑似是凌妙妙衣物的几件捡起来。
临走,又冲祁元铭叹了口气:“还不把衣裳穿好,拾掇一下?我叫人去喊你爹娘过来。”
回去把自己书房拉开一道门缝,把凌妙妙衣裳丢进去。
之后,仍是他自己亲自坐镇,守在这个院子里,遣了自己的亲随和会安分别往后院去报信。
这事儿一出,不仅关乎两个小辈的终身,与此同时——
整个祁家的名声也一并牵连在内。
所以,不仅得叫二房的人来处理,喊杨氏过来帮忙善后,就连祁正钰都得一并叫过来。
会安顾不上别的,自然一直线冲回二房喊祁文昂和岑氏。
祁文景的亲随则是先去安雪堂叫的杨氏,之后回来路上才顺路去福林苑喊的祁正钰。
祁正钰和余氏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觉少,这会儿已经分别起身了。
都知道家里侯夫人不靠谱,这消息亲随本来是单独报给祁正钰的,可是他们夫妻虽然分房睡,却是住在一个院子里。
这福林苑在第三进院子,和前面二院就隔一道院墙,那里闹起来,这边已然是听到了动静。
余氏自发的冲出来看,也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这不出现还好……
祁正钰正一个怒火中烧,听了那亲随禀报,反手就是一耳光。
老太太身子虚得很,又是毫无防备,当场被他掀翻在地。
却是还没等哭嚎上……
掐着和凌妙妙计划约定好的时间登门“寻人”的祁文姮就到了。
她敲开府门闯进来,第一时间不是先去二院堵人,而是还在拙劣又假惺惺的演不知情的戏码,先奔着福林苑来搬救兵。
计算着拉了余氏一起过去给二房的施压。
结果——
一脚跨进院子,就看自己年纪一大把的老爹如有神助,一巴掌将她亲娘呼在了地上。
“母亲,我的妙姐儿……”她是念着台词冲进来的,像是一只正在打鸣却突然被人掐脖子提起来的公鸡,登时就打住了。
祁文景那亲随见状,立刻就遛墙根先跑了。
祁正钰眼神阴寒无比的刷的射过来。
祁文姮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冲上去要扶余氏:“母亲……”
结果往前才刚冲过去两步,却被祁正钰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那眼神,阴狠的像是野兽在看什么美味的食物一样。
祁文姮噤若寒蝉,一瞬间不敢动了。
倒在地上的余氏那里已经懵了好一会儿,这时候眼泪往外一涌,就要哭嚎:“你……”
祁正钰没理祁文姮,却是刷的一道眼刀削过来,恶狠狠的质问:“这事儿是你跟她们母女一起撺掇的?”
他们夫妻父女关系都不好,祁正钰不给她们好脸是常事,可是直接动手打骂,甚至用这样苦大仇深的眼神打量她们的这却是第一次。
余氏再是泼妇,喉咙里也像是被塞了个鸡蛋,噎得她死死的,一时恐惧的没能说出话来。
祁正钰似乎也没在等她的回答,二话不说,甩开祁文姮的手,又转身进了书房。
祁文姮一身的冷汗,揉了揉手腕,赶紧跑过去。
“母亲,妙姐儿昨儿个席上不是说吃了点酒,头晕不舒服,早早的离席找地方休息了吗?后来我走的时候在您这边厢房里没寻见她,想着她该是被底下人安排去别的房间了。”也顾不上扶余氏起身,祁文姮先是抱着她哭上了:“反正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她既然不舒服就让她在这睡一晚也无妨。可是她喝了酒,我回去想想又不很放心她,实在等不得天明就赶着过来了。可是才进门,却听他们前院都在议论,说……说是铭哥儿趁着妙姐儿醉酒,半夜把她拖房里去了……您看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里,余氏确实不是她们母女的同谋。
但是祁文姮心里很确定,母亲是向着她的。
哪怕她先斩后奏,现在过来拉了余氏过去,余氏也会不遗余力的给她们母女撑腰,促成了和二房的婚事。
本来她也没把女儿的婚事往娘家侄子身上瞄,但是祁正钰赶他们一家出京,眼见着行程在即,实在是等不得了,这才出此下策。
余氏莫名其妙跟着她挨了一巴掌,心里且在升腾怨气,又听她这番一说……
就像是她的女儿了解她一样,她也了解这个女儿,再糊涂也知道这都是女儿和外孙女的手段。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自然就是解决问题。
当着下人的面,她一时也不好开口斥责女儿,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只嗔了一眼,就要挣扎起身,奔赴二院战场去战斗。
却在这时,她人还没爬起来,祁正钰已经去而复返。
手里一张纸,狠狠往她脸上一甩。
那纸上字迹他一蹴而就,仓促写成的,墨迹还没干,冷不丁糊了余氏一脸。
而他一出现,余氏母女就自然收敛几分。
祁文姮垂下眼睑,都不敢正眼看他。
余氏狐疑捡起那张纸一看——
上面赫然一封休书!
她整个人都瞬间颤抖起来,不可思议的抬头凄厉尖叫起来:“祁正钰!你是疯了吗?”
这一声实在太过难听,祁文姮也察觉不对,想从她手里拿过去看,余氏却恼羞成怒的三两下将那休书撕的粉碎:“你凭什么休我?我是为你父母守过孝的……你敢休我,我……我去衙门告你去!”
祁文姮猛然意识到父亲这是动了真格的,心下也是一咯噔,连忙上前:“父亲……”
祁正钰二话不说,一巴掌甩过去。
这一把掌,又是积怒已久。
祁文姮是比余氏硬朗些,但是立刻便被扇了一嘴血。
她捂着脸,整个人都呆住。
祁正钰却恶狠狠盯着她们:“毁人毁到我长宁侯府院里来了是吧?要上衙门还是要告御状的,你们尽管去。吃里扒外,不知羞耻,你们母女两个给我一起滚!”
祁文姮事先不是不知道自家老爹一定会为此动怒,但是真没想到他会怒成这样,竟还直接给了余氏一纸休书。
她跟女儿定的这个计谋,本来就是拿着祁正钰重视名声这一点做筹码的,如果老头子豁出去连一起过了几十年的妻子都要休了,那这还要什么脸面?
祁文姮猛然意识到,自己这一计仿佛使空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适得其反了?
------题外话------
便宜爹:有这样的亲戚好嫌弃,但是捏着鼻子也得把这事儿给管了……第一次hold全场,终于知道我媳妇每天处理这些烂人和烂事儿有多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