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给女孩办的及笄礼,对尚未定亲事的女孩儿来说,通常也是父母用来物色女婿人选的相亲会。
高云渺这次的及笄礼,虽然比祁长歌那次排场要大上许多,但是按照惯例——
除了自家长辈之外,其他亲友里面来的一般都是女眷。
当然,还有好些各家未曾婚配的男孩子。
已婚的女眷都被祁文婧请去了后院花厅喝茶,少有的几个高家本家的长辈,则被她安排去了正前厅招待。
与此同时——
少男少女们在开宴之前她也安排的是分开招待,家里一大一小两个花园,一边一个。
因为女孩子比较多,祁欢她们就被安排在大花园,高云泽负责招待一群年纪相仿的大男孩在旁边小花园里耍。
中间只隔了一道拱门,还专门安排了仆妇看着。
两边能大概的互相听个动静,可是一旦有人试图越界,就会被那两个仆妇和颜悦色的劝返。
星罗观察半晌,趁着自家主仆站在角落里,四下无人,就对祁欢道出了心中疑惑:“按理说大姑奶奶今儿个请了这么多人来,是为了给表公子和表小姐相看合适的人家吧?可那边还特意安排了婆子把门,谁走到那附近都要被赶回来。面都见不到,这还相个什么劲儿?”
祁欢抿着唇角忍笑:“这不明摆着嘛,这人家是由姑母出面相看的。”
星罗似乎还是没太理解。
她又耐心接着解释:“姑丈是戍边的将领,这个身份相对敏感,高家这样的门第,给表哥和表妹他们定亲事,定的自然不可能单独是哪个人,更重要的是门第。姑母今儿个说是相人的,这样的事,提前她心里不定都已经思忖权衡了多少遍人选了。今日的午宴是男女不分席的,她想看哪个,或者想让表哥和表妹过目哪一位,宴上看一眼即可。”
男女分开了招待,这处事可谓相当严谨了。
一群情窦初开的是少男少女凑在一块儿……
虽然大家绝大部分人都是受过教育的,却也总难免有几个心术不正,或者明知故犯的,这要给弄出来个不清不楚的闲话,做为主人家总免不了要受些牵连。
如今祁欢的将军姑丈不在家——
就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得出来,姑母祁文婧确实十分用心的在主持庶务,是多一点的风险和麻烦也不想叫人招惹。
所以,看人的时候不能只看到别人的“好运气”和光鲜亮丽的前程。
人家再好的日子,也是自己呕心沥血给经营出来的。
嫁得好,也得要懂得经营,也得有这个能力经营。
祁欢确信——
哪怕当初叫祁文婧和祁文姮两姐妹互换了夫婿,她俩现在过的日子和现在一定也差不多。
大姑丈在战场上拼命杀敌,弄个祁文姮那样的媳妇天天在家里给他捅娄子,他还怎么安心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搞不好一个分心,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夫荣妻贵?
而小姑丈出身寒门,一直以来郁郁不得志,哪怕他确实只是个花架子,如果身边有个识大体的妻子扶持开导……
也不至于像是现在这样,三十好几就已经过上躺平等死的日子了。
当然,这些也不过就是假设。
就祁文姮那样的人品心性儿,大姑丈疯了才会把她娶回来。
而大姑母,也不会眼瞎到只看脸就匆忙嫁了凌家那么个废物。
星罗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对这些事情一知半解,还是不很明白:“这么说大姑奶奶心里其实早就有人选了?不知道瞧上的会是谁家?”
“这我就不知道了。”祁欢摸摸她的头,“不过有一点,起码不会是掌重权的人家里头出类拔萃的子弟或者受宠的女儿。”
星罗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年纪,仿佛被打开了八卦世界的大门,又穷追起来:“那又是为什么?”
“刚说了啊,武将的身份敏感,尤其还是戍边,手握重兵的武将。”祁欢道,“烈火烹油的日子不好过,当今的皇帝陛下耳聪目明的,强强联姻的话,容易招来祸患,这样的道理我都懂,姑母自然比我更明白。”
当今的皇帝据说身体不太好,但是多年来,这个国家在他的治理之下也算国泰民安。
能稳定朝政十几二十年的皇帝,在祁欢的概念里他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这样的帝王,不会粗枝大叶到愿意看见两个权臣人家联手起来动摇他的半壁江山。
想及此处,祁欢就不得不又想到那位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殿下。
原着上写,他二月初就挂掉了,可是现在一晃两个月,都春暖花开进四月了——
按理说坟头草都该长起来的人了,现在可还活蹦乱跳呢,听说上个月还替身体不好的皇帝主持了春猎。
要不是和叶寻意直接相关的事桩桩件件都在按部就班的发生,祁欢简直怀疑自己点背,穿书都穿了本盗版书!
她这里正在纠结纳闷那位太子殿下到底什么时候死……
星罗被她这一番解说,却开始举一反三:“咦,这么说来平国公府也是握有兵权的戍边将领,他家那位世子爷定亲岂不是也得往门第低些的里头找?”
祁欢才刚因为自己想到顾瞻的事莫名心虚了一把,冷不丁的她又提?
祁欢隐隐觉得自己肝儿都疼了:“小丫头,你跑偏了好吗?上回你还耳提面命的教育我,让我不要痴心妄想的,这才过去几天,忘了啊?”
星罗倒是理直气壮:“奴婢这不是看表小姐这都开始相人了,替您着急嘛。”
主要是那位顾世子吧……
除了门第叫人高攀不起,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好的,错过了就觉得遗憾。
祁欢失笑:“别瞎想了,他那样的身份,就算往门第低了找,寻的也得是清贵人家,身上清清白白,毫无瑕疵的女孩子。”
这倒不是她自嘲。
实在是——
豪门这碗饭不好端的,想想顾瞻还有个做皇后的亲姐姐,就叫人头皮发麻。
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自然得严于律己,也包括管束自己的娘家,他家的日子还真未必好过。
不是还有一句经典名言么——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结婚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顾瞻那样的,就得配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可以做金字招牌挂出来的那种!
星罗闻言,就又多少有点沮丧起来。
祁欢刚想再逗她两句开开心,就看祁云歌和凌家那俩妹子雄赳赳气昂昂,朝着通往小花园的小门那里跑去。
祁欢心道一声不好,连忙赶了过去。
好在高家看门的仆妇们没有玩忽职守,已经将她们拦下了。
但是那三个还不服气,仗着是高家主母的娘家人非要搞特殊。
祁欢赶过去的时候,双方已经争执上了。
凌妙妙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们就是过去捡个蹴鞠,我姨母还能不答应?你们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
凌娇娇依旧是一副小女孩憨憨的模样,神情上是有些畏惧和难堪的,却还是紧跟在姐姐身边。
祁云歌也在旁边帮腔,反正就是要求去对面花园里找她们的球。
祁欢走过去,没管凌家那俩,直接往祁云歌身后一站:“那蹴鞠是你从家里带来的,还是姑母这里的?”
祁云歌前面只顾着对付那俩仆妇,完全没注意身后有人过来。
祁欢的声音贴着她极近,几乎是贴着她头顶压下来的。
她吓了一跳,登时打了个寒颤。
匆忙回头,看见是祁欢,便是脸色微微一白,眼神也心虚的立刻闪躲起来。
前面一个月,她在祁欢手底下吃亏无数,没学乖也知道怕了,几乎是个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不假思索的脱口就回话:“是姑母这的。”
话一出口,发现自己的过分顺从,又悔恨不已。
祁欢忽略掉她脸上纠结的那些小情绪,依旧是公事公办,冷冰冰的语气,再次质问:“就非得要那个不可?叫下人给你重新找一个来也不行?”
祁云歌鹌鹑似的,明明心里想顶嘴,可自己这嫡姐给她的阴影太重,她就是一句逾矩的重话也不敢往外说。
凌妙妙见她如此没用,便是挺身而出,不悦道:“谁要你多管闲事?这里是我姨母家,又不是你家,你管得着吗?”
祁欢实在不愿意和小女孩斗嘴,奈何就有人非想要挨怼。
她冷眼瞥过去:“不用我管你,你现在还在望仙湖里泡着呢。”
那件事,终究是件丑事,并且凌妙妙还丢了好大一个人。
再泼辣的小姑娘脸皮也薄,她当场便是变色微微张红,神情也慌乱了一下。
祁欢已经不想理她,重新收回视线:“而且我也不耐烦管你,我在管教我祁家的人,我们姐妹说话,外人管什么闲事?”
她确实上来就直接没理凌妙妙,凌妙妙又被她噎了一下,不知如何回嘴。
祁欢再问祁云歌:“问你话呢?你非要原来那个蹴鞠不可?”
凌妙妙黑着脸,拼命给她递眼色施压。
祁云歌被逼无奈,只能带着哭腔嗫嚅:“我……想要,刚才已经用顺手了。”
凌妙妙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挑衅的冲祁欢扬扬眉。
祁欢视而不见,得了祁云歌的回话,就径直对两个守门的仆妇道:“我妹妹年纪小,略有些娇气,她既是非要那个球不可,就劳烦二位唤对面园子里的下人帮着找到送过来吧。她们几个小姑娘,力气大不到哪儿去,应该就掉在墙根底下这附近。”
两个仆妇开始还生怕她会把自己二人支开,否则这期间要有人从这门里过了,也算是她们的疏失。
见她考虑如此周到,两人脸上甚至都挂上了劫后余生的微笑,态度也越发客气恭敬许多:“是,表姑娘,劳您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带人去找。”
其中一人屈膝福了福,转身进了对面园子。
隔着院门,见她喊了附近几个端茶送水的小厮和丫鬟……
其实那球真不难找,只是看门这俩仆妇也心知肚明,这几个姑娘只是想借故进对面的园子,所以也没有多此一举的提议自己帮着寻。
这边凌妙妙见着计划落空,便是怒了:“你……谁要你多管闲事?我就是要自己过去拿,有本事你们就把我打出来啊!”
她拎着裙子,气势汹汹,作势就要往对面冲。
可是祁云歌在祁欢面前,跟只听话的小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当真一动不敢动。
凌娇娇年纪小,见状,整个人又不安和彷徨起来。
祁欢脸上表情闲适的站着,凌妙妙走了两步,又回头吼祁云歌:“你干嘛听她的?她只是比你大两岁而已,你们都是长宁侯府的姑娘,你怕她作甚?”
祁欢并不言语,也不试图阻止。
祁云歌抬眸偷看她一眼,总归是没敢动的。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进园子那仆妇就拿了一个系着红绿两色丝带装饰的蹴鞠回来:“几位表姑娘丢的球是这个吧?”
祁云歌和凌妙妙都没吭声。
祁欢就上前一步,把那蹴鞠接了,塞祁云歌怀里:“东西拿到了就玩儿去吧。”
祁云歌就跟一个被她装了发条的木偶傀儡似的,听话的转身抱着球一步一步走了。
“你……”凌妙妙怒不可遏,还想揪着祁欢算账。
祁欢却已经转身走了,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凌妙妙的意图明显——
想拉着祁家的姑娘一起和她作伴,她也知道自己亲娘被姨母压制,并且姨母也不待见她们,若单是她们姐妹犯错,之后很难收场,可如果拉了祁家的姑娘一起,姨母处置起来就得看她那外祖父老侯爷以及大房舅舅舅母的面子,反而就得大事化小。
现在祁云歌被祁欢三言两语就收拾的打了退堂鼓。
那两个仆妇多少看出些门道,这会儿反而门神一样抬眸看天了,一副就算她过界也不准备拦的样子。
凌妙妙心里懊恼非常,可是要她自己过去她也不肯,最后不得已,只能一跺脚也走了。
追上祁云歌去,就气急败坏的指责:“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你们是同辈的姐妹,她还能吃了你不成?你就那么听她的话?”
祁云歌心里何尝不恼不气,闻言竟然直接被刺激的哭了出来,眼泪汪汪道:“她是不能吃了我,但她真的打我。”
而且还往死里整,可疼了!
凌妙妙:……
凌妙妙被她噎得一时无话可说,两人对视片刻,她便气鼓鼓的拎着裙角走了,不再理会这个没用的废物。
此时一墙之隔的对面花园里,沿着墙角的小路上,高云泽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扑哧一声笑喷了。
笑过之后又觉不妥,就又欲盖弥彰的连忙给身边的顾瞻解释:“抱歉抱歉,家丑……家丑,你就当没听见也没看见,他们小孩子家家的,亲姐妹之间打打闹闹的事儿也很正常不是?”
他大舅舅家那个娇娇柔柔的表妹,通常都是见不着面的,前些年母亲偶尔提起时也多是感叹说她病得随时可能就不行了,谁曾想这一朝病愈,会是这么个画风?
顾瞻负手而立,面上神情寡淡,倒完全不像是看了别人家一场笑话的模样。
“你们家里今天挺热闹的。”他说,“行了你不用送了,你忙你的,我认识路,自己出去。”
高云泽小时也曾是太子的伴读之一,加上两人都是武将世家出身,比较投契,所以私下也一直有来往,关系还很不错。
高云泽呵呵一笑:“那怎么好意思,我家设宴,你送了那么重的礼,自己不留下来喝一口就走?”
“又不是送你的。”顾瞻笑道,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便独自继续往前走了。
行过那道拱门前面,他侧目,往对面园子里看了眼。
高云泽的随从小厮探头探脑走上来,也是一脸的八卦好奇,暗戳戳道:“顾世子到底相中哪家的姑娘了?至于谨小慎微,这么神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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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姨娘大约生了俩又怂又菜的憨憨,望天-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