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心刷的往下一沉,从祁欢手里拿过帖子,拧眉问:“秦家的人呢?”
“已经回去了。”金嬷嬷道,“帖子是门房的王管事送来的。”
说着,又看了祁欢一眼,“说秦家的来人特意嘱咐,务必亲自交到大小姐手里。”
要不是在这里遇到祁欢,她是要先拿来给杨氏定夺的。
毕竟——
秦家这帖子实在透着古怪,怎么都觉得来者不善。
若是秦二公子的帖子,那还另当别论,由秦家小侯爷亲自出面,其中威吓之意便十分明显了。
杨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将女儿保护起来,站出来道:“没事,你在家呆着,秦家那边,我去寻武成侯夫人说话。”
事实上,老武成侯过世之后他的原配妻子庞氏就该被称为太夫人了,可实在是因为那时候这位夫人才刚二十出头……
反正小侯爷秦颂离着娶亲也好远,大家便习惯性还称呼庞氏为武成侯夫人了。
杨氏捏着两封帖子,便要往外走。
祁欢却一把拉住她,微微忖道:“还是我去见秦小侯爷吧。”
杨氏自然不允。
祁欢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语中的:“母亲觉得现在武成侯府究竟是秦小侯爷在当家,还是武成侯夫人能当小侯爷的家?”
武成侯夫人其实并不强势,只能说是个温婉得体的女人,在大事上不犯糊涂。
而现在的秦家,必然是要秦颂这个家主说了算了的!
杨氏脑子里翁的一声,脚下都有点虚浮站不住了。
祁欢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认真游说:“秦小侯爷既然要见我,那我就去见他一面便是,不管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为着什么事,他找借口遮掩邀我出去谈,而并非大张旗鼓直接找上门,这就说明他也有所顾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若去了,大家当面把话说开,好聚好散,后续许就没事了……母亲,秦小侯爷是朝中新贵,咱们家却是日薄西山。现在两家人唯一的牵扯就是那一纸婚约,他找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无非就是看不上咱家的门第想要退了我与二公子的婚事。若实在没这个缘分,退了就是,我又不是非嫁给他家不可。”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杨氏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又气又闷。
她本不想把秦硕的事拿出来说,省得伤了女儿的自尊心,可现在秦家有错在先,秦颂居然还仗势欺人,威胁上门了……
她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拉过祁欢的手,将她领回房去将秦硕的事说了。
好歹,是给女儿先提个醒儿,好叫祁欢心里有数。
“他家二郎着实不像话,就算是不想履行婚约,也该先退了我家的婚书,那么他回过头去愿意和谁来往都是他的事,现在这样……”杨氏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横生枝节,虽然错处不在你,可他的所作所为也是结结实实打了你的脸,以后我们也少不得要遭人非议了。”
她本来心下还在犹豫迟疑,这门婚事到底是要退了还是忍了,现在倒好——
秦颂出面替她做了决定。
若是秦家先开口提退婚,她就再不会犹豫分毫。
这样仗势欺人的人家,就算勉强守着婚约被逼成了婚,以后祁欢的日子怎么过?
“那你就去吧。”现在不是可以瞻前顾后的时候,杨氏咬牙妥协,“秦家那位小侯爷,年轻有为,官场上都进退有度,才能走到今天,现在是他秦家理亏在先,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或是过分为难咱们。”
“嗯,女儿也不是莽撞之人,会妥善处理此事的。”祁欢应承下来。
她本来的盘算的确是想等秦硕高调追求纠缠叶寻意的事情曝光,借着秦家理亏的契机,就可以顺理成章说服杨氏出面给她退婚。
现在剧情也的确是按照她预期中发展了,可是秦家家主秦颂突然强势跳出来,还点名要亲自见她来谈……
总叫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她也猜不出来。
杨氏定了主意就不再犹豫,叫人去秋馨居和夏月轩叫两个庶女,又命人备车,并且安排好妥帖的跟车护卫以及干练的丫鬟婆子。
结果消息传到福林苑,祁文姮就笑嘻嘻的亲自出面,送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到大门口:“听说欢姐儿她们要出门?以前欢儿身子弱,我们回府来也不敢打扰她养病,可这到底都是一家子姐妹,便叫他们一道儿去玩吧,也可熟络熟络感情。”
两个小姑娘已经打扮的花枝招展,整装待发了。
这要是拒绝了她,依着自家这位小姑奶奶的性子非得要闹起来不可。
杨氏面色不悦。
祁欢则是直接拍板:“也好,今日天气好,大家一起出去走走,也能多个照应。”
秦家这份帖子下的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都是掩人耳目的道具,也不在乎是带两个还是四个。
祁欢给杨氏递了个眼神,示意自己有分寸。
不想刚安抚住杨氏,姐姐妹妹们陆续登车准备出游,刚睡醒的祁元辰却从门内也跟着冲出来。
应该是刘妈妈等人没看住,这小东西袍子刚套在身上,还没穿好就跑出来。
直接一扑抱紧祁欢大腿:“阿姊去玩不带我!”
这趟出去,祁欢是真不能带他,只能遗憾摸摸他的小脑袋:“可是今天是姐姐们一起出门,你是男孩子怎么跟?”
原想是糊弄过去。
祁元辰可能还带点起床气,也或者根本没怎么清醒,就抱着她,不看人也不说话。
杨氏于是亲自上手将他扒下来哄:“今日你杨家二哥哥就到了,你得在家等着见他呢。”
祁元辰显然不听,且在挣扎。
但是那么点儿个小孩子,肯定是挣扎无果。
祁欢就趁机登上马车,赴约去了。
彼时——
秦颂才刚下朝,从大昭殿出来,和几个同僚边讨论政务边是从容的一道出宫。
顾瞻和太子云湛则是最后出来。
顾皇后是皇帝的继后,太子在众兄弟中排行只在第六,今年才不过十五岁,眉目之间都是朗朗的少年气。
相形之下,让仅仅比他大四岁的顾瞻都看起来老成多了。
顾瞻目光一直盯着秦颂的背影,唇线紧绷,显得十分严肃。
太子与他说话没听见反应,就狐疑的推了他一把:“看什么呢?都失了神了?”
彼时,秦颂等人刚好拐过一道角门,消失了踪影。
“没什么。”顾瞻也顺势收摄心神,“你刚说什么?”
“哦。”太子笑道,“太傅今日回京,时间来得及,你同本宫一起出城迎他吧?”
“好。”
顾瞻是太子的伴读,小太子是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太子太傅也是他的老师。
两人穿的都是朝服,太子先回寝宫换常服,顾瞻则是跟随其他人一道出宫,先去宫门外等他。
待他出了宫门,已经不见了秦颂身影。
一会儿要上街,他穿这身官服也是过分招摇,顾瞻顺手就将外袍脱了。
为了图方便,他习惯在官服里面另穿一件长袍。
重新扎好腰带,将官服扔给随从,就看自己的亲卫从远处过来。
顾瞻神情立时一紧:“不是叫你盯着长宁侯府……”
亲卫也无废话:“世子爷,有个事儿,今日一早秦家递帖子去长宁侯府,说是邀请他家姑娘去踏青,半个时辰之前祁大小姐已经带着祁家另外几个姑娘一起前往赴约了。”
顾、祁两家并无交情,是昨天武成侯夫人和秦颂双双去长宁侯府拜访,顾瞻觉得古怪,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了祁欢与秦家的婚事。
那晚四平坡庄子上的事,不管祁欢是真不记得了还是有意回避,只要她不提,他也就没办法主动开口说破。
幸好是秦颂回京之后也一切如常,于是他猜秦颂其实是被糊弄过去了。
可是谁能想到祁家和秦家之间居然还有一纸婚约……
那晚发生的事,他一直都耿耿于怀,觉得对不住祁家姑娘,想做点什么弥补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十分挂念。
总不能人家姑娘都不提了,他主动跳出来说你我有了肌肤之亲,我得对你负责,你去退了现在的婚事吧?
所以,得知祁家有意尽早完婚,他辗转一夜,总觉得自己给祁家姑娘身边埋了一支暗箭,心里更是不安和惦记。
而现在,人家未婚小夫妻相约踏青去了……
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说话。
即便知道秦硕那小子有二心,不靠谱。
顾瞻心不在焉,直到云湛带着随从过来喊他,他才重新回过神。
云湛带了十几个精干好手,便服出行,已经算是刻意低调。
路上顾瞻始终心不在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走上长顺街,却看秦硕一脸不爽的带着个小厮沿街溜达。
顾瞻下意识收住缰绳,等亲卫跟上来:“秦家是谁给祁家姑娘下的帖?”
亲卫道:“是秦家嫡小姐,秦小侯爷的妹妹。”
见他目光阴郁盯着路边的秦硕,亲卫也意外忖道:“因为昨天秦家二公子去了叶家的事,他被秦小侯爷禁足在祠堂罚跪了,这应该是偷跑出来的?”
就算秦家要守住婚约,故而约祁欢出去安抚,联络感情……
这事儿可不是秦颖那么个丫头片子能干的。
顾瞻猛然意识到不对劲,沉吟一声,忽而又问:“那秦颂呢?下朝之后他去衙门卫所了?”
这事儿亲卫不知,转头看跟在旁边的那个顾府随从。
随从不知他何出此问,却还是老实作答:“秦小侯爷应该没去衙门,他跟同僚是分开走的,一个人,往外城方向。”
秦家跟其他勋贵人家一样,是住在内城区的。
顾瞻脸色越发冷峻起来,再问亲卫:“她是去哪里赴秦家之约的?”
“城西,望仙湖畔。”
顾瞻没再多言,只冲前面的云湛道了声:“我有点急事要办,你替我跟太傅告罪一声。”
云湛也是觉得他今天频繁走神,很不对劲,不停的回头看他,却还没等出声叫他,他已经利落的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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