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久了,血腥的气味儿这才散了去。
马三平捏着鼻子与‘飞甲’兵卒知乎了一声,后者当即将那些已经凉透了的尸首往外搬了出去。
“侯爷啊,这北地多刁民,你可须多加小心才是。”
马三平的言语中满是熟络的气劲儿,当初新科士子中,他也是颇为看好刘希,只是怎番都未曾料到在这短短两年中,刘希已经成了封侯显赫一方,自然语气中多了交好之意。
刘希当然也听出了对方话中带着的过分亲近,只是他心中还是颇为吃惊,怎番自己就成了侯爷?
莫非这马三平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倘若如此,刘希脑中不由闪出一道身影来,那魁梧宽阔的背影,眼下正与汉军对峙的镇西王。
这样便就明白了,这侯爷不过是在汉军大军来袭之时,拉拢与安抚他刘希的手段,只待汉军被击退了,李唐朝廷怕是要腾出手来对付于他了。
心里想明白了,可刘希却又是装作了几分糊涂,忙上前与马三平笑着道,“没想到当初澜陵一别,今日还能见到公公,只是公公口中的侯爷二字,倒是让刘希糊涂了。”
见刘希给了很友善的回应,那马三平忙笑着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刚才只见到有人对侯爷不利,便忘了宣读圣旨的事儿了,不过,侯爷这些人是……”
“一些亡命之徒,截杀了前来任命的舒大人,并胆大包天的冒名前来上任。”
刘希轻描淡写的道了句,在宫中十多年的马三平早已是人精,岂能猜不出这其中缘由,只是刚才杀人之事他也参与了,只能听下刘希这样的话,并颇为恼怒的皱了皱眉头,“当真是不知死活,这等杀头的大事都敢做……”
话语尖锐,满腔愤怒。
而一边,被李唐朝廷钦点任命的舒友全正被人抬了出去,从此,也就成了顶替朝廷命官的匪徒而被英明神武的侯爷给斩杀的孤魂野鬼。
道完了先前那句,马三平的脸色像是翻书一般,顿时又变作敦厚的笑意,将手中的锦帛圣旨递到刘希的身前,“侯爷,夜也深了,咱家也不便打扰,圣旨交到侯爷手中,也算是完成了官家交代的差事。”
宣读圣旨需洗浴焚香,仪式繁杂,马三平心思熟络,怎能不明白这大半夜的只会添得麻烦。
马三平这番说来,刘希倒也不推脱,将圣旨给接了过来,“当真是多谢公公了。”
摇了摇头,马三平压低了声音在刘希耳边道,“侯爷,这道圣旨是官家的恩赐,可谓是荣光无比,不过咱家临行前,张公公特意嘱咐了,侯爷当早些击退匈奴来敌,以报圣恩才是。”
果不其然,封赏他刘希只是为了稳住北地,免得李唐腹背受敌。
不过很多事情看穿后,记在心中便是,无须说出口去。
刘希满脸正色的点头应允,“皇恩浩荡如此,刘希怎敢不以死报之,公公放心,只要刘希在,绝不会让匈奴人踏进大唐城池一步。”
闻此言,马三平如释重负,眉宇间喜色更胜,显然,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并非宣读圣旨,只是为了得到刘希这句话
。
“侯爷忠心报国,咱家必定会禀报官家,想来官家会欢喜的很哩!”
自然,刘希又是道了几句大义凛然的话来,听得那马三平眼神越发光亮,想来是他此行目的已成,念及回京后的封赏,遂欣喜异常。
“公公远道而来必定是辛劳万分,刘希这就让人安排公公好生歇息,至于匈奴退敌之事,刘希明日便亲自挂帅,主动出击,将这些蛮夷给打回草原去。”
“好,好,好!有侯爷这番话,咱家也是安心了。”
一连说了三个好,马三平这才颇为满足的在童军引路下,往城中的客栈去了。
待马三平离去后,刘希转首与田薰儿几女道,“时候不早,你们且先去歇息吧。”
知晓刘希有要事要商量,田薰儿与吴双儿虽有不舍,但还是退了去,张小泉则是笑着挠了挠头,“公子,小泉也先去告退了,正好,我的马车在外面,也能将三郎给一道送回去。”
刘希微微颔首,“恩,明日我再寻你说些事。”
几人散了去后,刘希与身旁的林逸、马绣以及小武摆了摆手中的圣旨,咧嘴苦笑着道,“走吧,我们一起瞧瞧这块破布上究竟写了什么。”
哗啦一声。
马绣摇开了乾坤扇,“这还要问?我马今朝不看都知道,必定是对你好一番的嘉奖,只是封的什么侯,要是这名字太过难听,你我出去,可要装作互相不识才对,免得丢了我这风流倜傥的颜面。”
马绣这贫嘴的性子再度使了出来,令林逸与小武嬉笑不已,刘希唯有佯装怒目的瞪了他几眼。
自然,后者早已习惯,罔若未闻。
进了书房,刘希将圣旨上捆着的细金丝缠绕的细带给解了去,摊开后看了一眼,甩到了马绣的手中,“看来要让你失望了。”
接过圣旨的马绣扫过之后,咂了砸嘴,“镇北侯,镇北侯,听起来确实响亮……”
可很快,马绣那玩世不恭的脸色大变,一同看着圣旨的林逸也是眉头慢慢皱起,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待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酒葫芦已经被鲁蕊儿拿走了,遂用双手揉了揉脸,“玉生,这道旨意,明为封侯,却降了你在北地之权,看来唐皇是对你起戒心了。”
小武亦是点首嗡声道了句,“长期以来,将不识兵,兵不识将,阳曲城如今兵卒皆战力超其它城池,并对玉生忠诚有加,如此调防,极为不利。”
这道圣旨封了刘希为镇北侯,但却又提出兵制革新,令北地阳曲、下邳、邺城、潼关、前洲、云都城以及汉州七成进行守兵轮换。
并且是换兵不换将,名为增加兵卒战力,提高统帅练兵之术。
更为重要的是侯府设在了前洲。
“这唐皇也是好生的计谋,明面上是给你玉生一颗甜枣,却在暗地里着实的敲了你一个闷棍。”
拿着手中的乾坤扇,马绣摇开了几下,又是合了上,随即又是摇了开,相对于默不作声的刘希,反倒是他有着更多的不满
。
当然,稍后马绣也瞧出了刘希的模样,旋即撇了撇嘴,“看玉生你这样子,莫不是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
正想着出神的刘希闻言用手拍了拍额头,“一旦做皇帝的起了疑心,做臣子的到头来都没有好下场,你我都明白,此时此刻唐皇只是没有腾出手来,若是汉军退去,想来离我危难之时也不远了。”
林逸将身子窝在一边的软垫的木椅中,“自古便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况且还是这最不讲情面的皇家天胄,在他们眼里,哪怕只是仅仅疑心,也足已成了要你命的缘由。”
马绣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折扇用力的摇了摇,继而又是合了上,来回踱了几步,脸上闪过一抹的抑郁,“如此,确实是李唐朝廷对玉生有了戒备之心……”
这抹抑郁是左右为难之色。
若是李唐朝廷当真与刘希撕破脸皮,刀枪对峙,那他该怎么去面对淑柔郡主,还该怎么说出心里藏着已久的炙热爱恋。
他这表情刘希自然是瞧在了眼里,不禁亦是暗自的叹了口气,此等情形,日后必定是免不了出现那最坏的情形,只是那番,马绣就成了刘希心里最对不住的人了。
只是眼下,多说也是无益。
起了身,刘希伸了个懒腰,“既然,朝廷要我做这个镇北侯,我便是要担当起这个职责来,至于军队换防,我会好生的安排,不过此事过于繁杂,还得细细筹划才是。”
对于这等事情,唯有用一拖字。
汉唐两国交战之后,形势一日一变,具体会变作什么模样,谁也说不准,既然如此,倒不如以静制动。
北地是他刘希的天下,唐皇鞭长莫及,是揭竿而起,还是继续臣服,终究是要看最终的形势。
只是希望莫坏了马绣的姻缘才是。
听得这番言语,心中百般滋味的马绣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他都不敢去想日后之事。
摇开了乾坤扇,胡乱的扇了扇,稍后马绣再度将乾坤扇合了起来,往腰间斜着一插,“那玉生你打算怎么做?”
似乎马绣将这话题岔了开,就能将心中的烦闷给撇了去。
往前踱了几步,刘希双手背在身后,“既然匈奴人令唐皇很是头疼,而刘希又是受浩荡皇恩,接下来做的事情自然就是击退来犯匈奴了。”
座椅上的林逸闻言不由眼生鄙夷的望向刘希,“你这做先生倒是舒服的很,徒弟丢在一边从来都不管不问,现在还要靠徒弟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说你这是想和李唐朝廷耗时间了。”
被林逸一眼看穿,刘希不由讪讪的笑了笑,随即耸了耸肩,大步往外走去,“梦觉兄说教的是,是我没有做到良师所为,我这就去查阅我这徒弟的功课。”
屋外,夜色漆黑如墨,北风嘶吼似猛兽。
马绣与林逸二人对望了一眼,当即笑着摇了摇头,跟在小武之后,大步追着刘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