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随风而舞,半束的长发与青色束带任由寒风吹动着,林逸拎着葫芦大笑着走出了城门。
见到越发消瘦的林逸,刘希心中涌出了无限的感激,只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了微微一笑。
“梦觉兄,多日不见,你清瘦了。”
闻此言,林逸当即没好气的将手中葫芦甩给了刘希,“再不回来给我发工钱,我林梦觉可就喝不上酒了!”
“哈哈,只要梦觉兄愿意,阳曲城的酒还不是任你喝,改明个我就让小泉给你送一车好酒去!”
林逸当即眼中闪出一抹明亮,待要开口时,却听得身旁的鲁蕊儿跺了跺脚,“我们可是有约在先,每日半壶酒,一丁点都多不得!”
话一出口,林逸忙缩了缩脖颈,看着刘希等人惊讶的目光,讪讪的笑了笑,继而又是咂了砸嘴,努力的想要将到了嘴边的酒虫给咽回去。
鲁蕊儿与林逸这举动刘希怎能不看在眼里?
吃惊之后,刘希自是欢喜不已,与同样猜出几分的马绣笑着对望了一眼,继而上前将拍了拍林逸的肩头,“既然如此,梦觉兄,我可帮不了你咯!”
马绣则是摇着乾坤扇,与林逸眨着眼睛,并故作阴阳怪气的道,“没想到,当真是没想到……”
此言一出,先前还嘟着嘴的鲁蕊儿当即是娇羞的低下了头,不敢瞧众人,这番模样不免又使得众人放声笑了起来。
好在田薰儿上前将鲁蕊儿搂进了怀中,否则这娇羞的小娘怕是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隙来钻进去。
“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进城吧!”
生怕马绣会继续多嘴的说出什么话来,林逸忙将话给岔开了去,并连忙朝着候在一边早已笑开花的渠浪等人使着眼色
。
最终在林逸怒瞪的目光下,渠浪将笑给强憋了回去,与呼延青石等人挥了挥手,“走,护送公子回府!”
渠浪与吴双儿笑了笑,翻身骑上后者的战马,呼延青石等人亦是应声跨马而上。
动作整齐利索。
收了先前的调侃之意,刘希颇为感激的与鲁蕊儿道了声谢,“倒是忘记谢过姑娘了。”
脸色红晕未散的鲁蕊儿正与田薰儿及吴双儿二女说着悄悄话,待听得刘希这般说,忙嫣然一笑的摇首道,“与大人的救命之恩相比,锻造这些甲胄又何足挂齿,况且是双儿妹妹的请求,蕊儿自然是要做好的。”
原来是双儿。
刘希闻言不禁再度望向了吴双儿,后者则是一边拨弄小灵儿,一边笑着与刘希眨着灵动的大眼。
“哗啦!”
再度摇了开乾坤扇的马绣一屁股坐到了车辕上,“咱们也别在这站着了,这日头都过了晌午了,再不进城,午膳可就赶不上了。”
有了马绣这句话,刘希等人再度进了马车,呼延青石则是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口中高呼,“镇北使大人回来了!”
他这一出声,城头的兵卒率先沸腾了,无不是跟着高呼起来,呼声如浪潮,藏着按耐不住的欢喜。
车内的刘希见得这景象,正想着唤住呼延青石莫要如此,却被林逸拉住了他的手臂。
“玉生,且由他们,毕竟你是阳曲城的主人……”
‘主人’二字林逸说时加了些重音,刘希怎能不明白,林逸是想让此举试出他刘希在阳曲城的地位。
只是如此招摇,那唐皇派来的阳曲城县令又该如何递上那奏折?
像是看出了刘希的心思,林逸伸了个懒腰,将双手负在脑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上,“玉生若是在担心朝廷派来的县官,那就不必了,此人初至阳曲城倒也想折腾些事情来,后来倒也是识时务为俊杰,整日里喝喝酒,赌赌钱,再去青楼风流一番,这小日子可是过得逍遥。”
“哈哈,我就知道有梦觉兄在,必定是后顾无忧!”
车外的马绣笑声传了进来,林逸则是略做愠色的砸了砸嘴,“不然怎么办,你们都成了甩手掌柜,我要不费费心,那连个喝酒的地方都没了!”
不知不觉间,林逸又说到了喝酒的事情上来,那边正低声言语的鲁蕊儿当即柳眉斜飞的望了过来。
这番林逸只有打着哈哈的笑着不再言语,如此,自然又一次引来众人一番嬉笑。
就在嬉笑间,马车进了阳曲城,城头上兵卒呼喊声落在了身后,但因前方呼延青石等人的一路疾呼,城中却是变得越发热闹。
无数的百姓闻讯如潮水般从四周涌了出来,口中高呼着大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曾经刘希是被李唐朝廷抓走的逆犯,如今朝廷的任命也未曾下来。
但在他们眼中,那个曾经以死力敌匈奴,保住无数人性命的小大人便是他们心中永远的阳曲城守卫者
。
马车里,掀开车帘的刘希见到这等场景,心中一股暖意顿时生了出来,百姓待他如此,也正是他为何对阳曲城有着那番的牵肠挂肚。
开酒楼的祝掌柜满脸憨态可掬的挤上前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快来小人的酒楼用些膳吧!”
“这是山上刚打的新鲜货,大人带回府中炖一炖……”
另一边,正在卖着野味的薛二挥着手中的几只狍子,就要往刘希的马车塞上来。
无数人都想把最为真挚的东西献给刘希。
异常的感激之下,刘希唯有不断的抱拳与周围的百姓道着谢,并允若稍后将会一一拜访。
人群如潮水,自然行的很慢,好在有林逸劝说,与百姓道刘希舟马劳顿,需要好生歇息,如此热亲异常的百姓这才依依不舍的散了去。
“怎样,心中可有分断?”
人群散后,林逸嘴角含笑的与刘希道了一句。
放下手中的窗帘,刘希眉间没有林逸想要的笑意,似在沉思,半晌这才轻声道了句,“因为我唐臣,所以才如此……”
林逸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收起了靠在车上的身子,盯着刘希好生的瞧了许久,继而又再度靠在了摇晃的车身上。
“澜陵破城,或李唐要取你性命,否则,终究是难有正名,如今风云激变,还是耐心等待时机……”
闻言,刘希默默的点了点头,不管如何,但凡是在李唐的境内,他刘希要重新立旗,必定难得民心。
虽刘希不争天下,但失了李唐的民心,又拿什么来与刘斯抗衡,又怎么来报得血海深仇?
如此,也唯有等待时机了。
马车行过一条条街道,突然间刘希再度掀开了车帘,只因他听到了朗朗书声。
听得这声音,刘希不禁令小武停下了马车,前方听得动响的渠浪等人亦是驻马不前。
“你们不要随我进来了,免得惊扰了学子。”
渠浪等人领命守在书院外,田薰儿几女善解人意的留在了马车上,小武则是靠在马车上示意留下照顾马匹,遂只有林逸、马绣与刘希一道进了大门敞开的书院。
阳曲城的书院门头皆是由刘希所提,书院的大门也由他定下子时关门的规矩,要的便是欢迎读书人前来学习,哪怕是到了深夜,依然可以挑灯夜读。
虽是北境荒凉之地,但书院内亭台楼阁俱全,丝毫不逊色于南方的知名书院,而刘希离去近半载,自然也不知晓他阳曲城的几座书院早已经名声在外,已成北地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屋子显然又扩建了,如今宽大异常,只是即便如此,屋中仍众多的求学之人挤得水泄不通。
此时正在授课的是位面色儒雅的中年人,刘希看起来有些面生,哪知马绣却吃惊的倒吸了口气
。
“这不是齐长老……”
闻言,林逸面露恍然大悟之色,“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齐先生是胸怀大才之人,却不想是你们杂家的长老。”
刘希的心里自然也是颇为吃惊,着实没想到杂家的长老会隐瞒身份来他阳曲城的书院来执教。
如此,倒是让他有几分说不出的欢喜。
林逸拍了拍额头,轻声道了句,“或许我们应该暗中查一查,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高人在城中的书院,当初招先生时,我也没仔细想,尽想着以才为先了。”
摇了摇头,刘希低笑着道,“无需这番,既然他们不愿被人知晓,我们也就随他们去吧,阳曲城是个包容并蓄的地方,只要言之有理,我不介意这里重现当初的百家之言。”
百家争鸣,古时曾经出现的最为繁荣的情形,那时候诸子百家由最初的同宗同源变为各家各派,时常为各抒己见争得个面红耳赤。
“玉生,正是百家之言造就了以后千百年来的诸派之间无休无止的争斗,你可当真?”
一手打造出阳曲城如今繁华的林逸自是有些担忧,毕竟历朝历代君王都是以一家之言为大,使民无知无欲,这才稳固了江山。
阳曲城若是以刘希之言来治理,林逸恐生有乱,毕竟人想得多了,很多事情也就变得复杂了。
耸了耸肩,刘希嘴角一丝笑意浮现,“梦觉兄,既然你我想建造一座世外桃源,怎能不启民智?各家各派之所以存在,都是有他的道理,若是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何愁百姓不尚贤,不分善恶?更何况天下的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诸子百家本属于同源,或许能在阳曲城中再成同枝,那对你我来说,岂不也是乐事一件?”
刘希的话说完,马绣率先的眼前一亮,林逸沉思片刻,继而亦是笑了,想要伸手到腰间取下葫芦喝上几口,却又想起酒水早已经被他喝完,只得又是咂了砸嘴。
屋里授课的杂家长老自然是瞧见了刘希三人,只是半生波澜下来,所以即便见到马绣,也仅仅微微笑着颔了颔首。
仿若未曾相识。
刘希很是恭敬的与他弯身作了一揖,稍后悄悄的转身打算离去,但在离开之前,却见屋中听课的学生中有道身影很是熟悉。
原来是身穿汉服的冒顿。
从背影来看似乎比先前高大了几分,此刻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先生讲课,听的极为仔细,见不得他身子有半分的晃动。
“先前小武来信,冒顿便亲自带人来了,只是怕引起恐慌,匈奴人大军只是在五十里外驻扎。而他则是乔装进城来,求我让他待上些时日。好在城中不乏西域人,冒顿也能说出一口流利中原的话,也省了些麻烦。这孩子生性好学,每日勤学不辍,也时常来与我请教,你这做老师的当真是有福气了。”
想起自己对冒顿的撒手不管,刘希不免愧疚的笑了笑,回首再度望了眼认真听课的冒顿,“他是草原的王,总不能待在阳曲城太久,不过这次来了,就让他到开春了再回去吧。”
听出了刘希弦外之音的林逸颇为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