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与平阳公主遇刺一事,令朝野上下无不是震惊万分,可一连数日都查不出有关凶手的任何蛛丝马迹,这番使得刘斯越发恼怒,将长安令等一干人等全都抓进了大牢,于是乎,朝堂上下无不是战战兢兢,即便是往日在早朝上吐沫横飞言辞犀利的言臣谏官都收了气势,不敢多说一句话。
天子大怒,长安城自然是消停不下来,整日里都有甲士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屋中,一身**的刘希坐在了桌边,颇为无聊的晃着手中的青花瓷盏,看着凉透的茶水荡开一圈圈涟漪。
假装受伤昏迷是他在遇刺时想出的一条暗度陈仓的法子,可如今却是觉得头疼的很。
一是因为要应付刘斯派来的御医,前日来的太医令可当真是医术高超之辈,若不是雪绛在身旁周旋,怕已经被对方察觉出他这伤势是装出来的。
更为要紧的是刘希得足不出户待在屋子里,但凡有有些动响,便要躺在床上,不得有任何的动弹,这种事情,一日两日还可以,可长久下去,刘希都觉得身上筋骨都躺得难受。
这期间,名缪也曾来过,与这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刘希明白瞒不过他的眼睛,遂也不藏着掖着,待对方进屋后,径直的从床上起了来。
见到本该昏迷的刘希安好无恙,后者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刘希将此举解释成了别无他法的自保,名缪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再后来,便未曾登门。
刘希明白,名缪是接受了他这个解释,遂不时常前来,否则,仍如往昔的每日前来,自然会让人怀疑刘希在装病。
又是两日的相安无事,等到天黑,在屋中百无聊赖的刘希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田薰儿特地为他找来解乏的书给合上,正准备偷偷溜出去查看一下兰瑾公主的身体,却听得屋外传来了木门轻叩的声音。
“玉生,是我。”
小武压低声音道了句,屋内刘希则是在木桌上扣了一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可以进屋。
很快,木门被推开,小武与马绣二人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紧张,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玉生,我收到消息,有人要约我见面。”
闻言,刘希剑眉一紧,他明白小武口中说的收到消息是什么意思,虽说当年兵家受了巨大变故,在城中依旧潜伏着兵家弟子
。
如今有人通过兵家传来遇见的消息,刘希想起了那日刺杀刘宏与平阳公主之事。
莫非是这幕后之人?
那日之后,刘希便好生的想了想刺杀之事,第二波刺客的目标乃是刘宏姐弟,而且更会使‘青云剑法’,在整个长安城内,唯一能有这等实力来安排的便是前兵家二长老,木易。
当年木易叛变兵家,在山门之中追随他的人也大有人在。
可是每当想到这里,刘希就犹如陷入到了死胡同,假使真的如他所想,那就更加的不合常理了。
难不成木易再度卷进了刘汉的皇位争夺?
思前想后,刘希都没有弄明白,毕竟这等事做得极为隐秘,而且此番深陷长安,即便马绣与小武遣人打听也多有不便。
如今有人前来相邀小武见面,很显然,不管是谁,定是与兵家有关,小武与马绣也是这番想得,否则也不会如焦急的来寻他。
沉思了片刻,刘希沉声说道,“应该是小武先前动手被认出了是兵家弟子,如今约你见面,见见也无妨……”
自然,有些猜测刘希没有说出口,但小武怕早已经想到了,兵家的往事一直是武落行心头的痛刺,自幼在武落行身边长大的小武怎能不清楚?
不知该说什么好的马绣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小武的肩头,世上有太多的无奈,本该与自身无关,却又不偏不倚的需要去面对。
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感叹了稍许,马绣转首与刘希轻声道,“玉生,他们可能还不知晓你是兵家的传承者,所以,暂且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闻言,刘希却摇了摇头,“既然他们约小武见面,应该是田长老他们保密的结果,所以还不知我已经是兵家传承者,不过有些事情我也想弄明白,而且小武去我也不放心……”
小武的性子与马绣相似,略有冲动,刘希很怕这是一个圈套,对方若是善于心机,极有可能令小武着了道。
而且刘希隐隐约约总是觉得此事与木易有关。
初闻玉瑶郡主为木家子弟时,刘希很想见木易一面,想要弄明白当年的真相,本打算待兰瑾公主之事完结之后,但今夜若真是木易约见小武,他可必定是要走一趟的。
马绣笑着摇了摇手中的乾坤扇,“让小武兄弟一人赴约确实令人担心,不过即便玉生一道随行,我还是有些担心,也罢,今夜恰好无心睡眠,便与你们一同前往,若是遇上了不测,你们也能多个帮手。”
刘希笑着望了马绣一眼,继而用了‘龙蛇九变’来,随即便听得噼里啪啦一阵骨骼碰撞的声音。
在马绣与小武惊愕的目光下,化作了六尺的矮状汉子,虽容貌未变,但刘希故意挤眼歪嘴,倒也是像换了个人。
二人知晓刘希的‘龙蛇九变’很是奇特,但改变体形刘希之前从未展示过,所以马绣与小武也不曾见过这等场景,即便江湖之上曾传闻有奇特的功法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可眼下切切实实的瞧到了,难免会惊奇万分
。
换上了夜行衣,三人身如轻燕的出了院子,四周与往常一般,隐藏着众多的探子与监视者,但这些人修为尚且,刘希三人稍加注意,便轻而易举的将他们给避开了。
皎洁的月色下,小武在前,刘希与马绣二人在后,不断穿梭在街道小巷里,四下里一片寂静,偶尔有只被惊醒的狗犬吠几声。
终于,小武停在了一条巷口前,“应该就是这里了,乌衣巷八十一号。”
望了眼紧随在身后的刘希与马绣,小武胸口起伏的深呼吸了几口气,继而再度纵起身形,朝着巷内疾驰而去。
小巷并不长,只是比寻常小巷多了弯曲折返,在小巷的尽头,是一间不起眼的院子,那便是三人所要寻找的地方。
这次小武没有犹豫,上前拿起那磨得发亮能够反射月光的兽环,按照对方的要求,两快一慢的敲了起来。
不多时,院子里便传来了声响,很显然,院里有人在一直等着。
听得这窸窣的脚步声,不消说小武,即便本是故作镇静的刘希都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吱呀!”
木门开了条口子,一道消瘦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三人眼前,此人长相很是普通,黑色的长袖袍子仿若隐藏在了黑夜中,华发似月华清冷,仿若寻常的老叟,只是双目中精光内敛,显示着他并非寻常之人。
来人打量了一番,继而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找谁?”
对方行事颇为谨慎。
小武上前两步,低声道,“应邀之人。”
黑袍人闻言,侧过身形,将刘希三人给让进了院子。
院子只是普通的小院,甚至还堆着散乱的砖石,似乎是院主人要在寒冬前将屋舍好生修葺一番。
屋子里,油灯在亮着,隔着窗纸,刘希可以见到屋中有两道身影正伴灯而坐。
引路的黑袍人上前轻叩了木门,待屋中传出一声进来吧,黑袍人这才打开门,将刘希三人给带了进去。
直到此时,刘希这才瞧到了今夜要约他们相见之人,屋中二人皆是华发老者,一人消瘦,一人略显圆胖,二人面相都如普通的老者,但是气势上却带着久居上位而有的凌厉。
这番,刘希心里大抵是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
除了木易以及当年与他一道叛离兵家的长老,谁还能有这等气势?
“都已经到了,还不肯露面?”
消瘦的老者轻声道了一句,稍后敏锐的目光在刘希三人身上来回看了几圈,正要继续开口时,却止不住的一阵咳嗽起来。
“二哥,你喝点茶水。”
一边坐着的圆胖老者忙倒了杯茶水递了上前,后者饮了几口茶水,这才舒缓了过来
。
说话间,对着刘希三人瞪了瞪眼,“你们哪个是武落行的孙子,难道他没教你兵家的规矩么!”
闻言,小武本欲开口辩驳,却被刘希拍了拍肩头,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待三人去了遮面黑布,那先前咳嗽的老者将手中的杯盏放到一侧,缓缓起身上前,盯着小武好生仔细的瞧了许久,缓缓的道了一句,“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和你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得,对了,大武那个小爱哭鬼可好?”
话语中带着几分慈祥,宛若春风煦日,让人听在耳里,不禁觉得格外亲近。
“兄长他已经死了。”
听得小武这句话,这屋中约他见面的三人无不是面色一怔,显然,未曾预料到这种情形。
良久,一声叹息幽幽响起,满是寂寞与沧桑,如同荒野独立的孤冢,一培土为白雪所覆,无人知其中所埋之人的来与生,道不尽的难言凄楚。
“白发送黑发,一遭又一遭……”
口中轻轻念叨着,瘦弱老者伸手在双鬓明亮如雪的白发上抚过,另外两人则满是担忧的要上前将他给搀扶住,却被后者给伸手止住。
“老三平时大大咧咧,做的全是粗汉子行径,但他心里却也是绣花般的细致,如今连大武这孩子也走了,怕是让他丢了半条命。”
一边,另外两人无不是悲恸的点了点头。
此时此景,刘希已经肯定了对方是木易等人。
只是如今这番言语,又哪里像是他所听闻的为了荣华富贵毁兵家于一旦的下流小人。
刘希迷糊了。
每当他知道的越多,总会越发的不解。
一旁,似乎感情得到了宣泄,瘦弱如篙的老者颤颤巍巍坐了下来,泛红的双目在刘希三人身上扫过。
“或许你们已经想到了,老夫是木易”,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圆胖老者与先前开门的黑袍人,“这是我四弟和六弟,我们当年是兵家的长老。”
屋中,刘希三人并未行礼,木易看在眼中,似乎在他意料之中,却又略显失落。
“你们这帮后生好无礼,难不成我兵家弟子连礼数都已经丢了么?”
圆胖老者脸色涨得通红,显然,极为恼怒。
“罢了,四弟,有些事情他们不知情,如今这等表情倒也无可厚非。”
道完这句,木易抬手指了指立在小武身后,已经变了身形的刘希,“这些天老夫一直在家养病,但你刚进城的时候,老夫就瞧见了,面相如你爹,眉宇来自你娘,但那气质却似刘寒那小子!”
此言一出,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希心中大骇,可他还未开口,木易三人便一道与他弯身行礼。
“属下等见过传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