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越来越近,终于到了刘希的身前。
“草民等见过钦差大人!”
领头老叟颤颤巍巍弯身就要下跪,身后的无数人亦是如此,吓得刘希忙大步上前搀扶住了他,“各位父老乡亲,切莫这样折煞了刘希才是!”
满是沟壑的脸色浊泪纵横,花白的胡须随着下颌抖动,老叟泣不成声的道,“大人杀贪官,惩污吏,为了我等劳苦劳累的从匪徒那剿来粮食,更是舍生在此抵挡匈奴人,大人的恩德我等无以回报,唯有跪在这里向大人磕个头祈求老天爷保佑大人一生安康。”
说着,不顾刘希的劝阻,老叟双膝跪地,身手的人皆是随着跪了下来,齐齐的向他俯身磕头。
见了这一幕,刘希只觉得眼角有些酸楚,身边的渠浪则是低下头,手背不露痕迹的在眼眶擦过。
”大人,听到匈奴人大败,大家无不是欢喜异常,可谓是归心似箭,纷纷收拾了东西就往阳曲城赶了来。我等当初出城较晚,所以走的不远,其他到了潼关的乡亲,待听到这个好消息也肯定会日夜不停的回来,天下虽大,住的舒服的也只有自家茅屋陋室。”
想来是过为欢喜,老叟脸色有些泛红,身后的百姓也是满面欢喜,果然,任何人都离不开生他养他的故土。
想到这里,刘希抬首望向了浓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涌出了无限的思念,眼角处一滴泪水闪着晶莹滑落,和在了脚下的泥雪中。
良久,刘希眨着眼努力将溢出眼眶的泪水给挤了去,再度满带笑意的道,“回来的好,正好明日是开岁,我们来个举城欢庆!”
“好!”
刘希的话传开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那些还未离去的兵卒回首看了一眼,皆是笑了出来,不过脚下的步伐却又是快了几分。
欢呼声中,百姓身形轻快的进了城,哪怕是看到满目疮痍的场景,也没有半点的沮丧,毕竟只要人还在,家就在。
“渠浪,你去准备些红宣纸来。”
渠浪错愕片刻之后,笑着出声道,“公子这是要写对联?若是让双儿姑娘知道了,可有要心疼很久了。”
说完这句,渠浪仍是去准备了,刘希则是独自走在城内,看着四周百姓脸上洋溢的欢喜,募然间,觉得曾经的选择留在阳曲城的决定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既然是要举城欢庆,总要有些准备,刘希将那满脸敦厚的罗山副将,已经被他提拔为阳曲城军需官的庞明给找了来。
等刘希说完所想后,正疲于清理战火创伤的庞明倒是没有欢喜之色,憔悴的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大人,阳曲城劫后余生,如今更有百姓回归,趁着开岁之节理当是该庆祝一番,可是城内粮草确实所剩无几,余粮不过数石,至于牛羊牲畜更是少之又少。”
这些天,庞明一直在负责军需供应,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阳曲城的处境,他这话说出来,刘希也不禁要皱眉苦思。
“大人,小人愿意将家中的两只羊拿出来
!”
“小人这还有十几只鸡!”
“大人,小人家里的猪也差不多可以宰了。”
……
哪知这些被一旁的百姓听了去,因而刘希还未开口,百姓便炸开了锅般,纷纷要将家中能有的物件给拿了出来,更有热心的人奔走相告,很快刘希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人从四周涌了过来,怀中抱着酒水五谷以及活禽。
看着这些淳朴的面庞,刘希一时间胸中波涛难平,许久才出声道,“乡亲们,你们的好意刘希领了,在阳曲城举步维艰之时,有诸位相助让刘希很是感激,谢谢诸位乡亲。”
说完刘希俯身作揖,周围百姓则是连连喊着不敢往别处躲去,面粗心细的庞明则是吼了嗓子道,“大伙也别围在这里了,都跟我到校场上去登记,谁家出了东西改明个等收成好了,大人会一一奉还。”
在庞明领着众人离去之时,刘希将他唤了住,“庞将军,宰杀之物不要有牛,来年的春耕还需要它,另外在保证每家每户有些余粮时才收下他们的东西。”
憨厚的笑了笑,庞明与刘希抱拳行了一礼,“属下都省得,大人请放心便是。”
这番,整个阳曲城都欢闹了开来,虽不是张灯结彩,但各家各户仍是将拿得出手的喜庆之物摆了出来,校场那里也排起了长龙,不时听得到鸡鸣羊叫的声音。
“没想到,大灾之后,竟是一片祥和之景。”
街边,抱琴的名缪轻声道了一句,脚步轻移,穿梭在欢喜洋溢的人群中,眉头间尽是敬服之意。
校场的后院,几张木桌上,摆着无数染红的纸张,这都是渠浪弄来的,白色的纸张用染料染红,为了赶制的进度便用火进行烘干,所以有些纸张此刻看上去仍有些微微皱痕。
木桌的一边,吴双儿小巧的手在磨着墨,看着刘希挥笔直书,细柳般的眉头不时的蹙在一起,脸上满是与她稚气不相符合的心疼之色。
不远处马绣将乾坤扇插在腰间,竟是双手提笔在两侧的红纸上疾笔直书,喘息之间,一幅对联就完成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马绣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抬首间恰好看到了小丫头的表情,当即打趣道,“哈哈,双儿你又在惋惜银子不见了么?大不了我多写一点便是,这样就能让玉生的少动些笔,你也能省下不少的银子。”
瞪了瞪大眼,吴双儿嘟着嘴应道,“绣哥哥你的字终于有人要了,当然是欢喜的不得了,眼下即便是将整个阳曲城的纸张都搜罗来,你也有用不完的力气将它们给写完。”
被吴双儿一语道破心中的所想,马绣当即面露尴尬之色,满是秋水的桃花眼中佯装出怒意,“双儿,你这小丫头可怎番了得,如此牙尖嘴利,日后还有谁敢将你讨回家中去。”
纵使吴双儿时常与马绣说逗,但听到这句话儿,身为女孩家的她脸顿时遍布红霞,娇艳欲滴,一双大眼满含秋水想要抬头朝着身边的刘希看去,却又怕惹人闲话,只得又是低下了头。
可正是她这娇羞的模样让众人忍俊不禁,即便是林逸驻笔笑了,左手下意识的往着腰间摸去,好一会才发现他已经许久没有喝上满堂春,不由得咂了砸嘴,将到了嘴边的馋虫又咽了回去
。
“公子,呼延青石他们又来了。”
正觉得羞涩的吴双儿见到大步而来的呼延青石,随即将话给岔了开。
击退了匈奴人后,呼延青石这帮小弟兄也不愿闲着,见刘希他们写对联,便主动请缨将这些对联发给百姓去张贴,速度之快,让写对联的刘希等人有些咋舌。
“大人。”
因刘希没有架子,呼延青石等人也没有多少的惧怕,走上前与刘希行了礼,便立在一边,很是好奇的看着他们挥笔。
好一会,刘希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苦笑着道,“破虏,你们这速度,让人有些力不从心了啊!”
候在一边的呼延青石在吴双儿很是不舍的目光中将桌上的对联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讪讪的笑着,“大人,你可不知晓,乡亲们一听这时大人亲自所书,都争着抢着要请一对回去,他们口中都说着大人是文曲星转世,要将对联放在家中供着哩!”
一侧,马绣桃花眼微微邪过,“那我与梦觉兄的呢?”
这一问,呼延青石愣在了原地,倒是在收拾对联的侯少弟抢声道,“二位公子写的也是供不应求呢,大家都知道二位公子是了不得的神人,也争先恐后的抢着要,生怕错过了这个机会,少弟有好几个认识的叔叔婶婶还央求着一定要给他们带回去二位公子的对联,特别是张公子你所写。”
这番话虽有谄媚之意,但是马绣却是听得很受用,桃花眼笑成了条缝,差点就要上前拉着把腿就跑的侯少弟手好生询问他的墨宝是如何受追捧。
说实话,刘希怎么也没想到对联是那番受欢迎,别无他法之下,又是寻了诸多识字之人一道书写,这才使得天黑之前满城都贴满了红色的对联。
夜幕来临之时,阳曲城整座城池都弥漫在欢喜之中,晚间飘洒的风雪也遮盖不住食物的香气与开怀的欢笑声。
能够容纳数万人的校场上被围得水泄不通,巨大的篝火前,无数人载歌载舞举着手中的杯盏,诉说着心里的喜悦。
手中提着一只小酒瓮,马绣与林逸立在屋檐之上,任由飞雪落下,二人本是出众的脸庞被被篝火映的更加俊秀。
饮了口酒,马绣晃了晃手里的酒瓮,“怎么样,梦觉兄这酒比满堂春如何?”
林逸将酒瓮送到嘴边,犹豫了许久,喝了一大口,双目盯着不远处欢闹的场景,“酒不醉人,人自醉。”
闻言,马绣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确实,来年之后,阳曲城必定如枯藤遇春再吐枝芽,成为北方的一抹亮丽之景。”
“玉生若是留在这里,倒也并非不可能。”
“梦觉兄也发现了?跟着玉生一道,总是有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走,这个时候他应该看望完了受伤的兵卒,你我跟他好生的喝上几壶,许久都未一醉方休了。”
“此举正合我意!”
林逸大笑着与马绣跃下了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