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去而复还,纵身扑进匈奴人之中,手中长剑与那蛟龙出海一般,道道剑影之下,朵朵血色滴落如花。
见到这场景,正与匈奴人厮杀的郭威大急,一脚踹飞对手后,就要再度带人上前,将刘希给护送出城。
“罢了,既然大人不愿离去,我等作为属下,就由他去吧,眼下多了些守城器具,一时半会阳曲城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熊刚猛地拉住了郭威,喘着粗气嗡声道,说着指了指刘希身旁寸步不离渠浪,“大人身手绝非常人,更有渠兄弟在,应该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话间,熊刚一个侧身,手中长刀横拉,将挥刀而来的匈奴人脖颈给硬生生的切了开。
斩杀了这匈奴人,熊刚又是喘了几口粗气,看了眼在匈奴人中挥剑厮杀的刘希,虎目中露出深深的敬服之色,“若是能活下去,某这条命就跟着大人了。”
闻言,郭威咧了咧嘴,“这次,属下的想法倒是与将军不谋而合。”
二人相视一笑,继而深吸了口气,再度提起手中的兵器,各朝一处的杀了去。
似乎很不甘心,直到日头西移之时,匈奴人才慢慢的退了去,城头上,遍地尸首,更有被投石车误落下巨石所砸出的满目疮痍。
熊刚虬须上满是血水与碎肉,模样煞是吓人而他再也没了力气去过问,拄着手中的长刀,连喘了数口粗气,“他们终于退了回去。”
“是啊!”
郭威仿若再也没有了力气,手中的剑当啷一声落地,魁梧的身形就那般直直的摊到在地,躺在了血水尸首之间,很快鼾声传来。
摇头笑了笑,熊刚挣扎着要起身,必须要在匈奴人下次攻城前将城墙修葺起来。
可是身子骨竟是软的不听他使唤,刚要站起,便栽倒在地,眼皮沉重的如山一般压了下来,任熊刚怎么的努力,就是睁不开双眼。
“熊将军,你歇会吧,城头的事情交给我。”
隐约中,熊刚听得耳边传来了刘希的声音,从越来越紧的眼缝里,他看到了一道消瘦的身影,有些模糊,却让他无比的心安,当即恍恍惚惚,便倒头睡了过去
。
一旁,渠浪将熊刚手边的刀往别处放了放,怕他一个翻身误伤了自己,做完这些,渠浪凑上前,与刘希轻声道,“公子,你也好好歇息歇息,一时半会,匈奴人怕是不会再攻城了,修缮布防一事,由属下去办就好。”
“今日多亏你了。”
刘希轻声道了句,看了看城头立着的床弩,“若是没有这些器具,此刻,这阳曲城便破了。你也数日没有合眼了,还是去睡上一睡,城头之事,由我来负责。”
说罢,不待渠浪反应,刘希只身离了去,后者也不好再多言,寻了个略显干净的地方,环臂抱剑,靠在城墙砖石上闭目睡了去。
走在血水中,刘希的白布锦履已经染了个红透,脚底粘稠,却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
兵卒大都倒在地上,沉沉的睡了过去,体质如熊刚、郭威二人都因一日的厮杀精疲力竭,这些瘦弱的兵卒能撑下来,足属不易。
不忍叫醒那些熟睡的兵卒,刘希遂亲自清理起战场来,见他这番,那些在维修投石车与床弩的工匠纷纷走了过来,与刘希一道修葺城墙,并清理着尸首。
将匈奴人推下城头,自己的兄弟,则是小心翼翼的整理他们凌乱的衣甲,轻手轻脚的抱下城,好生的安放。
北风吹人寒,不知不觉间,天地间一片漆黑,远处,匈奴人的营地中,星火点点。
负手立在城头,刘希如同与漆黑的夜色融到了一处,只是眉头一如往常的微微蹙起。
熊刚等人已经是醒了来,却不敢打扰刘希,各司其职,继续忙着布防,以防匈奴人趁黑夜袭。
“唉……”
一团白色的雾气在夜色中颇为的明显,刘希低低的叹了口气,他也不记得这些天叹了多少气,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堵闷的心中舒服几分。
蓦然间,刘希回头望向了东南之处,黑暗暗的云层遮蔽的苍穹,看不到一丝的星光。
顺着刘希的目光而下,万里之外,嘉陵城灯火明艳,繁华更胜白昼。
没有了宵禁,即便是入了申时,城门依旧没有关闭,不时有往来行客徐徐而过。
“哒哒哒!”
突然间,寒风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守城的兵卒忙探首望去,须臾间,只见一骑飞奔而来,马是青鬃白花脚,背上的骑马之人玄黑甲红披风。
眼看就要到了城门前,可是骑马之人依旧跨马疾行,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竟然要硬闯城门,这还得了,两名反应较快的年轻兵丁提着长矛就要上前将来人给拦了下来。
天子脚下,任何人都不得放肆。
“休得胡闹!”
当值的校尉扑上前,将二人用力拉扯到一边,而那疾驰的黑马卷起一阵寒风,从他们先前所立之处冲了过去
。
“大人,这是……”
两名守城兵卒惊魂未定,不禁齐齐望向了当值的校尉,后者却是盯着那一骑离去的方向,目色迷离,似乎在想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十八年前,老夫还是小卒,见过玄雀来京,那时候,正是西汉举兵来犯……”
半炷香后,朝华殿内传来一声巨响,沉闷至极,却是桌案从大殿滚落了下来,惊得立在一边的张立士低首缩身不敢朝上看去。
粗重的喘气声在寂静的大殿中传荡着,与那摇曳的灯火一般,让张立士更觉得如芒在背。
“狼子野心!这帮蛮夷竟然敢打我大唐的注意!”
听到这里,张立士不禁心惊肉跳起来,北方几城正在受灾,这时候,匈奴人举兵而来,情况自然是不容乐观。
只是国家大事他一个阉人哪里敢多嘴,即便是再多的惊慌,张立士仍是低首立在那里,丝毫的声响都不敢发出。
“给朕将东陵王,范征、郭毅还有尚书省的几个都找过来。”
许久,唐皇沉声道了这么一句,张立士当即领了命,小跑着就要往殿外走去。
“把展复也叫上吧!”
背后,唐皇又是开口说道,闻言,张立士忙停下身形,转身行了一礼,应声答是后步履匆匆的出了殿。
小半个时辰后,一辆疾行的马车乘着风雪到了皇城外,不待马车停稳,便见一道身影落了下来,或许是有疾在身,此人差点没有站稳的跌倒在地,惊得驾车之人急忙跳下车搀扶住了他。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也随之响了起来。
恰在这时,又是几顶软轿由远及近而来,稍后,便见数人下了轿子,来人胖瘦不一,但无不是面带焦虑。
“见过王爷。”
几人由宰相范征领着,先是与东陵王作了一礼,后者依旧在咳嗽,厚实的狐裘大氅下,瘦弱的身体在不断颤抖,想来是实在无暇开口说话,唯有将手摇了摇,示意诸人无须多礼。
好一会,东陵王才平复了开来,揉了揉了发烫的脸轻声道,“诸位大人,圣上深夜召我等进宫缘由想来都是知晓了,没想到年关将至,却成了多事之时。”
一边,范征叹了口气,花白的眉须拧成了团,为相十载,大唐虽然没有气吞万里,横扫四合,但也没有百业具废,受辱于它国。
而眼下北方有灾,匈奴人更是举兵奔袭,怕是情况很是糟糕。
况且,江的那边,还有个西汉虎视眈眈。
“王爷,可知匈奴人眼下到了何处?”
副相郭毅沉声问了一句,向来处事不惊的原胖脸上亦多了凝重之色
。
毕竟匈奴人善奔袭,此次悄无声息挥军而来,极有可能已经攻克了数座城池。
郭毅这一问,其余之人皆是望向了东陵王,这是他们当下最为关心之事,若是匈奴人真的已经长驱直下,那对整个李唐必定是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咳咳……这个,本王爷也不知晓……咳咳……”
东陵王摇了摇头,一边轻咳,一边大步往皇城中走去,“我等还是速速的进宫去,切莫让圣上等得心急才是。”
一行人不再有停留,疾行在廊檐阁楼之间,待到朝华宫前,范征等人早已经是气喘吁吁,累的不行,反观东陵王虽说是面色潮红,但是疾行之中似乎鲜少听闻咳嗽之声,眼下到了宫殿外,却又急咳不止。
或许是太过担心,这才忘了身子骨患疾已久。
朝华殿外,张立士在那来回不停的踱着步子,手中的浮尘怎番拿着都觉得别扭,不时地探出头往汉白玉的台阶下望去。
见到东陵王等人拾阶而上,张立士三步并两步的迎了过去,与东陵王匆匆行了一礼,便急忙开口道,“哎哟,王爷,诸位大人,你们总算来了,皇爷可等得恼了。”
“外面起了风雪,路有些滑,所以来晚了。”
东陵王轻声道了句,随即也不多言,径直往着殿内走去,身后的范征、郭毅以及六部尚书皆是紧随其后。
脚步刚踏进朝华殿,东陵王便见那滚落在殿内的龙纹案支离破碎,散乱一地,下意识间,他的眉头皱了皱。
急步走上前,东陵王等人弯身行了礼,立在高殿上的唐皇脸色阴沉,宽大的衣袖甩过,袖口所刺绣的金龙随之腾飞。
“免礼了,匈奴人发病二十万来袭,诸位爱卿可有退敌之策?”
不知为何,唐皇竟是出奇的平静,这问话与往日朝堂遇到之事问策与众臣。
可正是这句话让东陵王止不住的再度咳嗽起来,范征等人亦无不是面色皆变。
二十万的匈奴大军,骁勇善战,足可以对李唐产生致命打击。
“圣上,此刻那匈奴人到了何处!”
范征不假思索的问出了众臣所关心之事,他的话音落下,正在咳嗽的东陵王也止住了声,望向了唐皇。
“他们还在阳曲城外。至少玄雀派出消息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进阳曲城。”
什么!
闻此言,殿上几名宦海浮沉多年的朝廷大吏无不是震惊万分,即便是玄雀能够日行千里,但将消息从北疆带回嘉陵,也必定要数天的光景。
而匈奴人二十万大军数天里竟然还在阳曲城外,李唐未丢一城一池,北地究竟是有哪个身怀如此惊世绝技的将才?
想破了脑袋,范征也想不出北地谁有这番能耐,横冲旅虽然骁勇善战,但是司马朝沉稳有余却智勇不足,定然不会与二十万的匈奴人对峙数日。
一时间几名重臣都回首望向兵部尚书,王行,倘若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在,兵部尚书自然是会只晓得
。
可是王行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圣上,我朝之内有谁如此英勇?”
在范征等人想破头皮也没有个思绪时,东陵王皱眉问了一句,而唐皇似乎就在等他开口,待东陵王问出声后也不再继续打哑谜,直接答道,“刘希。”
听得这个名字,东陵王嘴角微翘,低声道了句,“这小子……”
范征则是微微颔首,略有所思道,“原来是今科的状元郎,他的才华老臣早有所闻,却不曾想到文武双全,实属难得之才。”
“能拒匈奴二十万大军,这等少年郎,着实是了不得。”
郭毅等人亦是惊叹万分,出声附和。
“哼!”
唐皇却是一声冷哼,继而大刀阔马的坐在龙椅之上,“刘希是不错,明知横冲旅已经全军覆没,孤立无援之下,仍冒死拒敌于城外,我大唐能有这等少年英儿,怎愁国之不能兴盛!”
横冲旅全军覆没了!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虽说与刘希死守阳曲相比,但唐皇将横冲旅全殁说在了拒敌之前,看来北地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混迹朝堂多年,范征等人哪里能听不出来。
如此,倒是越发体现了这少年状元郎颇有手段。
“圣上,当今之计,还需速速发兵驰援阳曲城才是。”
东陵王率先开了口,这才将范征等人思绪给拉了回来,纷纷出言道,“王爷说得极是,圣上,匈奴人善奔袭,此番又是大军来袭,定是做着长驱直入并从我大唐的城池中夺取粮草打算。如今在阳曲城外受阻,所带粮草想来已经是所剩无几。”
“范大人说的是,阳曲城久攻不下,再加上粮草一旦耗完,那匈奴人的军心也就散了。到时候我李唐大军击溃他们可谓是易如反掌。”
兵部尚书王行接声道。
唐皇挥手止住了声响,冷目扫过殿中众人,“可有良计?”
越步上前,东陵王弯身作礼,“圣上,邺城、下邳受灾,怕是自古不暇。臣弟以为当须派潼关、前洲、云都以及汉州四城各抽调五万兵马支援阳曲城。另需在东洲城、达城增设兵力,加强警戒,不可让刘汉有机可乘。”
“王爷说得不错,刘汉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圣上需传旨镇西王,令他多加防范。另外从周边几成抽调粮食到阳曲城,那里受灾之后吃食缺乏。没有粮食,民心怕是不安。”
户部尚书张玉书沉思片,顺着郭毅的话道,“户部前些日子已经调出了一批粮食打算调往北地,臣正打算明日早朝与圣上禀报此事。如今出了战事,稍后我连夜便让人再去备些草药,以防瘟疫之事发生。”
唐皇微微颔首,“暂且这么办,此事切不可莫泄露了出去。”
殿下群臣一道行礼,“臣等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