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很好奇那头毛驴与林逸有何干系,但这毕竟是他山门之内的事情,刘希又怎么好插手?
还是先回家去,这些天,想来马绣他们已经急坏了吧?
深吸了口气,微风中带着淡淡的春季独有的花草清香,抬首望了望碧蓝如洗的天空,飞鸟挥翅掠过一道细长的惊鸿线,几朵白云像揉开的面团正随风卷舒
春光灿烂,妩媚温纯。
好一个醉人的时节。
感慨了片刻,不知为何,刘希心中突然生出了丝莫名的急切,恨不得飞回小院,看着吴双儿那小丫头欢喜的笑脸,听那马绣耍宝般的胡乱吹扯,与大小武一道打拳切磋。
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刘希也顾不上市集里令人眼花缭乱的景儿,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小巷。
巷子依旧安静的睡在喧闹繁华的一侧,红日高空而挂,大片的金色洒落,在粉墙黛瓦间留下道道暖意。
一眼望去,刘希可以看到巷子尽头那墙头爬满绿意的院子,几抹红色在盘绕的绿叶中探出了身姿,随风摇曳,尽情的享受着大好时光。
此时此刻,大家在做着何事,自己这番悄无声息的出现,会不会让他们很吃惊?
刘希暗自道了一句,嘴角翘起,温和的脸上再度挂起往日的浅笑,抬起脚步,又是往前行去。
院门紧闭,风雨之下,红色的对联已经开始褪了色彩,再也没有当初刚刚贴上去的夺目鲜红,不过字迹仍是苍劲有力,仿若即便岁月流转,笔画错落间刻下的筋骨也不会为此改变丝毫。
立在门前,刘希竖耳倾听,却听得一院的清净
。
不做多想,当即一跃而起,乘风向上,衣摆在青藤上拂过,拨乱了一湾绿叶。
脚还未踏地,便见一道身影冲了过来,劲风凛凛,这一出手便是不留半点情面。
刘希慌忙的脚尖点地,飞快的往后退了数步,身子贴在院墙上,“小武兄弟,是我。”
这一喊来人才停下手,不正是留在院子中围护安全的小武又是谁?
“玉生,你回来了!”
小武喜形于色,一边的大武亦是疾步上前,终日拧着的眉头也舒展了下来,来回的打量着刘希。
“你这一去,可是将大伙吓坏了,昨日更有衙门的人前来抢小泉兄弟,所以我将你当做了那歹人继续来犯,这才出了手。”
小武又是说道了一句,这时刘希也明白了,定时孙行知晓杀人之事与张小泉密不可分,便想着将张小泉给抓了去,想着法子来给他定罪。
幸好有大小武兄弟二人在,否则岂不是乱了套?
拱了拱手,刘希很是认真的道,“刘希行事不周,使得二位兄弟跟着劳累,当属不该。”
“无需这番。”
大武摇了摇头,依然是话不多言。
而小武则是闪到一边,连连摆手,“玉生,要不是你出手,小武我也会取了那废物性命,作恶多端,鱼肉百姓,根本就不配存活在世上!”
说话间,看着刘希的眼中多了明亮的光彩,很显然,这一手的杀伐让生性活泼骨子里却又自傲的小武开始逐渐敬服起他来。
这倒是出乎了刘希的预料。
“公子!”
一声惊叫传出,刘希还未转身,便见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大眼中泪水涟涟。
几日不见,小丫头似乎又瘦了。
心疼的将她泪水给拭去,刘希弯下腰,又是捏了捏吴双儿的脸颊笑着道,“怎么哭了?我不过是去衙门住了两天,吃好的,喝好的,连块皮都没掉,好不快活哩!”
说着,刘希转了个圈给小丫头瞧了瞧,“你看,没有骗你吧?”
“公子你又骗我,那衙门里做官的都是坏人!”
小丫头嘟着嘴道了一句,却破涕为笑,上前又是拉着刘希的袖口不放。
“公子回来就好,奴家这就去做个火盆,让公子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秦依然掩嘴小跑进了炤房,一旁的田薰儿静静的站着,看着刘希,云鬓在微风中轻摇,脸色有些憔悴,只是眉眼间遍布着温柔的笑意。
“田姑娘,你清瘦了。”
不知为何,刘希心中再度泛出一丝的怜惜,亦不由自主的道出这句话来
。
凝脂玉肌上顿时飞出娇艳的红晕,田薰儿低着头,往她屋中走了几步,却又转身,朝着炤房急行而去。
步履间,有些慌不择路。
“兄长……”
小武瞪着双眼,很是震惊的低声念叨了一声,而大武则是未出声,但踩了他一脚。
后者当即吃痛的喊出声来,抱着脚,扭头望向大武,只是看到一双怒意的眼睛,当即嘟囔了两句不再多言。
两人这模样,刘希心中知晓缘由,只是牵扯到他自己,自然是不好言明,遂装着糊涂的笑了笑,走向一边不安立着的张小泉身旁。
“公子……”
张小泉满是愧疚的道了一句,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刘希。
“小泉,都过去了,你是我兄弟,别人当然是欺负不得你的。”
“公子,我……”
伸手止住张小泉,刘希又是道,“我相信你,日后必定成为一代名商,做出个样子来给我,也给你自己瞧一瞧。”
没有再说话,张小泉重重的点了点。
进屋前石阶上田薰儿摆了个火盆,刘希笑着与她颔了颔首,田薰儿脸色又是浮出诱人的红色,美丽动人,让刘希一时给看得呆了,片刻之后才讪讪的笑了笑,往火盆走去。
身后,吴双儿大眼中琥珀色的眸子转动,藏下她心中涌出的失落与酸楚之意,继而又是跟在刘希身后,看着他抬脚跨过火盆,窜动明晃晃的火苗。
一边秦依然嘴中念念有词的念叨着去祸引福之类的话儿,小丫头怔怔的望了望刘希的背影,继而双手合十,默默的念起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祈福之言。
收了火盆后,秦依然与田薰儿又是烧了一锅热水,让刘希好生沐浴,看她们忙碌的情形,刘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但这时俗便是如此,只得受了下来。
况且,在牢中数日,也是该洗个热水澡,舒坦一下了。
待他沐浴完,换上一身洁净的白色长袍,刚出了屋子,便瞧一人飞快的冲了过来,“玉生!”
听得这声音,刘希笑了。
马绣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个熊抱,双臂很用力,好一会才大笑着松了手,从腰间拿出纸扇,哗的一声摇开道,“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来,那狗官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一边笑着,马绣一边与身旁的渠浪道,“渠兄弟,我说得可对,玉生可是智多近妖,小小的牢狱又岂能困的住,那狗官当真是好笑!”
爽朗的笑声在院子中回荡着,渠浪等人皆是一道笑出了声来。
这时,刘希才朝着马绣看去,衣衫上沾着尘土,嘴角边上满是胡渣,容貌与往昔的风度翩翩相距甚远。
一丝感动涌上了心头。
“今朝,多谢你了
。”
闻得这句话,马绣将纸扇一合,昂着头望向天,“渠兄弟,我这耳朵不好使,你刚才可听见什么话来了?”
见他又开始耍宝来了,渠浪笑而不语的走到一边去了,大小武笑着进了屋,去在棋局上一较高下了,秦依然三女则是提着篮出了院子买菜,刘希回来了,这等喜事怎能不做些丰盛的菜肴庆祝一番?
“说真的,今朝,这些天多谢你了。”
将身子斜靠在屋前的圆柱上,马绣撇了撇嘴,“你若真的要谢我,便赶紧帮兄弟将淑柔郡主的事情摆平,寒夜漫漫,床头独坐,相思苦,谁人知……”
苦着脸,马绣做着哽咽的声音唱了出来,看在眼里,刘希叹了口气,痴情种,为情伤了神。
“今朝,你且放心,只要这淑柔郡主还未出阁,那你就还有机会,即便出了阁,我也要替你将她给抢了来,大不了,从今往后天涯海角的流浪去。”
相识这么久,刘希这是第一次将曾经的想法道了出来,这种话,在当今世上,绝必是大逆不道之言。
刚才还满是苦楚唱着的马绣愣住了,盯着刘希,突然间走了过来,又是将他拥入了怀中,“多谢了,玉生。”
有了刘希这句话,马绣心情好上了不少,晚膳三女加上张胡氏做得很丰盛,众人酒足饭饱,大为欢快。
翌日,醒来之后,刘希照往常打了套拳,脑子中忽然想起了林逸,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又回到了那见不到日出日落的暗牢中了么?
可惜他这一身本领。
白日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京兆尹孙行知法犯法,为官多年欺压百姓,压榨民脂民膏数十万两白银被开刀问斩了。
至此,刘希的案子算是了结了,生活又开始平淡了下来,算了算时日,已经到了四月底,还有数月就得科试了。
真是光阴似箭。
虽说他靠着那些千古佳句声名鹊起,又得刘寒教导四书五经,但想拔得头筹,刘希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遂趁着眼下无事,便找来经卷好生的研读,而马绣着急与淑柔郡主相见,但他也明白,若不能中举,定不会搏得与淑柔郡主相见的机会,所以也刻苦的诵经读卷。
这天,隔壁院子的桃树飘落了瓣瓣粉色,淡淡的响起充盈在鼻前,刘希二人正在院中看着书,却也是有了风雅之景。
“刘希,刘玉生可是在家中?”
院外,一道声音凭空响起,刘希错愕了片刻,忙丢下手中的书,走上前将院门打开。
白衣长衫,笑容依旧。
“梦觉兄!”
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刘希低呼了一声。
林逸抬首看了看小院上爬满的绿藤红花,瞧着在空中曼舞的桃瓣,笑着轻声道,“花开酒一壶,玉生可还记得你我一醉方休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