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
刘希有些吃惊的低声道了一句。
林逸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逸奉恩师之命下山寻我小师叔,在尘间走了数载,后寻得小师叔,却因些往昔旧事未解而不能达成师命。别无他法之下,小师叔道了句嘉陵城暗牢中再无囚徒便随我回山门,如此,我就在这暗牢里待了下来,寒岁不知节,却不想已经有了三个年头。”
他的眉间似乎有些落寞。
这也难怪,在这牢中寸步难行的度过了三年光景,还不知要继续待多久,或许是遥遥无期。
刘希不知道林逸山门的恩怨,但凭借着先前的短暂交往,他倒是可以断定对方是个守信之人,恐怕真的会如当初约定所说的那般,为了那小师叔重回山门而留在此处直到暗牢再无一人。
想着有可能一辈子无法离开,刘希心中对林逸多了丝同情,只是看林逸在狱中有数有酒,想来他小师叔也并非要真的为难于他,倘若想离去,自然不会阻拦。
三年未走,大概是林逸不愿放弃与师尊应下的事情。
一时间,刘希也不知该怎番开口,有时候,束缚的网何尝不是深陷网中人自己所编织出来的?
二人皆不出言,牢狱中当即变得安静开来,这时低沉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饭菜来了,赶紧吃吧。”
石门下方一尺见方的洞中伸进来只枯藤老树般的手,手里的托盘放着一碗米饭,几碟小菜,往里推了推之后,又是递进来一个托盘,不过菜色便次上不少,半碗黄米饭,一碟没有油水的枯菜叶。
“先前那个是你的,剩下的这个是新来的。”
道完这句,便听得窸窣的脚步声越行越远,不过仍有隐约的念叨声飘忽在耳边。
“人这一辈子,好生的奇怪,有人锦衣玉食,有人粗茶淡饭,到最后,不还是同为一撮黄土。争名,争利,又有何用……”
“这乔老头也是个有趣的人儿,虽说已经老态龙钟,但是事理知晓透彻,说不定是隐世的高人,只是他不愿与我说话,每次都聊聊数言,性情有些怪异……”
微弱的声音最终不可闻,林逸说道着起身,将两个被油烟灰尘染的黄黑的木盘给端到了桌上来,刘希还未将他的那粗陋饭食接过,便被林逸拂袖摔在了地上。
“滋滋……”
枯菜叶洒落在砖石上,汤汁瞬间在地上的砖石上生出一团烟雾,腾起的青烟气之下,溅出大小不一的洞来,让刘希看后大为胆寒。
他倒是不怕孙行派人来下杀手,可是这种下毒暗算的手段却是防不胜防,今日若不是林逸出手,刘希或许便要吃上几口然后中毒身亡,一身冷汗之下,忙起身与林逸弯身做礼,“多谢梦觉兄的救命之恩。”
将碗中的白米饭拨了一半到一只盛菜的小碟里,林逸笑着将剩下的饭菜一道放在了刘希的身前,“以前倒是跟着恩师学了些草药本事,再加上逸幼时大病一场,嗅觉异于常人,因而这毒物大抵是能闻出些味道来的
。玉生,既然你的那份不能吃了,便与我一道吃些吧,这里面,他们应该不敢做手脚的。”
说着,林逸便大口吃了起来,又对刘希指了指那碟中金灿灿的菜道,“这里甘荀炒蛋可是一绝,百吃不厌,让人回味,这可是外面吃不着的物儿,玉生你可得好好尝尝。”
见林逸吃得极为欢快,刘希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希便恭谨不如从命了。”
暗牢的石门之外,两个皂一衙役耳朵贴在门边许久,似乎在极力听着门后的动响,只是许久之后,仍听不着想要的痛苦呻吟之声,当即互相埋怨起来,是不是先前的毒药放了少了,又或是买错了药。
或许是发作的时辰晚了些,毕竟那暗牢里的家伙可是高手,不是说高手都有了不得的功夫么?
毒性发作起来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
有些不死心,他二人又是靠近石门听了,可耳朵刚贴过去,那石门却被打了开来,二人差点没站稳,撞在了那石门之上。
“乔老头!”
那两个差役正要发怒,可猛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一股怯怕,仿若行走在荒郊野外被山鬼猛兽给盯上了一般,双腿有些发软,要不是相互扶助,说不定二人真的要跌坐在地了。
“你们怎么还没走。”
乔老头的声音依旧空洞,察觉不出半点常人该有的生气。
“他身子不舒服,所以在此处稍作了歇息,我们这就走。”
一身子矮胖的衙役忙开口说道,剩下的那高瘦的忙捂着肚子做出痛楚之色,说话间二人转身离去,只是双眼又是朝着门缝里瞄了瞄,努力的瞧了几眼,这才悻悻地离去了。
“牛鬼蛇神,要是不得安稳咯……”
道了这句,石门慢慢合上,佝偻的身形沿着小道缓缓往外走去。
牢狱之外,小院。
大小武立在院中,木门已经被先前的张勇等人踢坏,不过眼下还有谁去关心此事?刘希被抓,他二人本想着劫人越狱,却被马绣给拦了下来,后者道了一句话,将他们的念头给打消了。
“二位兄弟,若是玉生想用武艺来解决这件事,这嘉陵城的大牢又怎会困得住他?”
说罢,马绣便出去了,到现在也不见个踪影,后来本是哭得个跟泪人一般的吴双儿突然很是镇定的出了门,有渠浪与田薰儿跟着,大小武倒也不用担心。
如今,便剩下他们两人在院子中,护着张小泉母子周全。
“兄长,弟弟我想不明白,我们杀人,那是锄强扶弱,伸张正义,玉生他为何要束手就擒?更何况玉生是我兵家破军,地位尊贵,莫说是杀一两个凡夫俗子,就算是李唐的王公大臣,也不过是想杀就杀,何苦去要受那牢狱之灾!”
小武有些气恼的撇着嘴,坐在石阶上,伸着脚,在那踩着那石阶边上的青草,像是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之意。
“既然要入世,那便得真正的做个凡夫俗子
。”
没有理会小武气急败坏的模样,一直望向天际盯着时舒时卷白云的大武思索了良久,才将心中所得道了出来。
脚又是踩了几下已经被踏出青汁的草叶,小武这才甩着衣袖起了身,“如此麻烦,还不如待在山上来得逍遥!”
“你我初涉尘世,诸多事情还不知其中门道,贸然行事说不定会惹出麻烦,便先在院中等着消息吧。”
大武说完,又是抱着胳膊看着蔚然如洗的天空去了,只是眉头比平日里紧了几分,小武听得这话,只好将迈出去的步子又是收了回来,愤恨之下,一跺脚,又是胡乱摘着院中野花,踢着那青草去了。
嘉陵城东,东陵王府前,一辆雍容华贵四匹马齐驱的马车停了下来,车中人还未下车,就见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兰瑾公主,淑柔郡主!”
“大胆!”
车辕两边的锦衣侍卫拔剑上前,王府前的护卫亦是全都持兵戈上前,这时,一众人才发现来人是个瘦弱的女孩儿,不远处又是二女小跑前来,她们身边跟着个拿剑的黑衣男子。
见到这情况,王府的护卫迎了过去,刀枪直指的怒喝道,“王府重地,速速离去,否者就不客气了!”
“兰瑾公主,我家公子刘希被抓进大牢了!”
见众多侍卫围了上来,吴双儿心中万分焦急,又是大叫了一句。
声音刚落,便见刺金的丝绸车帘被掀开,一身鹅黄绫罗衫的李梦筱探出了头来,见到吴双儿,当然识得她是刘希身边的女孩儿,当即跳下马车,三两步的走过来抓着无双儿的衣袖,“你说什么?”
“我家公子被官差带走了,公主你赶紧救救他!”
李梦筱柳叶眉一横,大眼怒瞪,“岂有此理,姑娘且莫慌张,我这就回宫找父皇去问个明白!”
随即,李梦筱便转身上了马车,那刚停下的马车匆匆掉转了方向,便朝着皇城急行而去。
”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留在原地的吴双儿三女望着消失不见的马车在心中默念。
而嘉陵城南城门,一个灰衣老头骑着毛驴徐徐而来,过了甲士的检查,又是慢慢的朝着城中走去,待看到人声鼎沸的场景,不由得叹了口气,“上次来这里,好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次与师尊游历至此,将风清师弟带回了山门,白衣苍狗,没想到老夫又得重为当年之事了,只是,唉……”
灰衣老头又是叹了口气。
“昂昂……”
胯下的毛驴放声叫了出来,这毛驴倒也奇特,四只蹄子上有着一寸白毛,尾巴亦是白色,听它叫唤,灰衣老头从毛驴背上的褡裢里拿出一根胡萝卜来,随手往前方扔过去,“你这夯货,就知道吃,还不带我去寻人!”
那毛驴一口将胡萝卜吞下,蠕动着嘴嚼着,很是享受的摇了摇白尾巴,稍后载着灰衣老者往嘉陵城的繁华闹街行去,转眼间便融进了络绎不绝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