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话的时候,顾玄琛眼中带着些许的忧伤与悲凉。
他自嘲一笑说道:“其实我没有资格要求你惦念关怀我,我都忘记你了,又怎么能厚着脸皮让你为我付出呢?对不对?”
沐清辞不说话,她静静看着顾玄琛。
今天的他有点反常,他不是个喜欢煽情的人,更不是个叽叽歪歪无病呻吟的男人。
不管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的性格并没有太大变化。
“发生什么事了吗?让你忽然如此伤感?”
沐清辞上前几步,她坐在顾玄琛身边看着他,手摸了摸他的胳膊,似乎有些凹凸不平。
“就是找到九娘时松了一口气,你怀孕了,你腹中是我的孩子,我总该为你做些什么让你高兴。”
他忽然笑了,吐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就将顾家大宅翻了个底朝天,果不其然!你猜我在哪里找到九娘的?”
“顾锦铭的院子里?九娘离我们很近?”
沐清辞试探着问道。
顾玄琛摇了摇头。
“在客厅!就楼梯旁的储物间里,那里面还有一个小门,里面有间密室,做了隔音处理,而九娘又被封住了嘴,所以即使我们每天在客厅往来,每次与她擦身而过。”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沐清辞的心一颤一颤。
不过就一墙之隔啊,九娘离她那么近,甚至在她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时,她正蜷缩在角落里承受着痛苦!
“自我失忆开始,我把姜月晚带进顾家,你始终保持着风轻云淡气定神闲,甚至连九娘失踪这样的大事,你都没流露出半分焦虑与担忧。”
顾玄琛温柔注视着沐清辞。
“你知道我听到佣人在怎么议论你吗?”
沐清辞淡笑说道:“他们骂我狼心狗肺无情无义,骂我忘恩负义苟且偷生,叹息九娘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顾家大宅就这么大,那些流言蜚语怎么能不传入她耳中呢?
甚至,她听到的辱骂比顾玄琛听到的更恶毒更扎心。
可那又如何?
她日日以泪洗面就是有情有义吗?
她不顾大局任性妄为将整个顾家乃至容家都拖进深渊里才是好吗?
不是的!
从她跨进顾家大门那天起,九娘就教给她残忍却又现实的道理。
“一定要学会心狠,在必要时刻甚至暂时放弃自己最爱的人与事,放弃不是遗忘,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保护。”
这些天来,即使九娘没有踪影,她也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与姜月晚钩心斗角,去章家做客小住。
外人眼中的沐清辞现如今活得多滋润呢?
然而在深夜中,她自噩梦中醒来,泪水早已打湿了枕头。
她梦里血流成河,是九娘惨烈的嘶吼,是她无助的哀求,是到最后与九娘阴阳相隔的痛楚。
哪怕在容家,哪怕在父母面前,她也从未表露过自己的软弱与哀伤。
她迟早是要长大的,她迟早是要独自面对这血雨腥风的!
然而此时,顾玄琛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内心深处,似乎挖出了她心底最软的那块肉。
他将她的弱点曝露在阳光下,不容她继续逃避。
“你肯定想问,我如何知道你的心事。”
顾玄琛依然微微笑着说道:“你睡着的时候总是在哭,总是喊着九娘,我看着你颤抖的身体,看着你的眼泪从眼角滚落,沐清辞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很心疼。”
“是吗?我竟然这么失态过?”
她想挤出笑容,想佯装镇定说自己不可能那么失态。
可眼泪那么不听话,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
心那样委屈,心那样酸楚,她在朦胧泪眼中注视着顾玄琛的脸。
“你为什么要失忆呢?你为什么非要忘记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我多害怕?”
她呜呜哭着,去推搡着顾玄琛,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
“顾玄琛你是个坏人,你是个骗子,你明明说好要保护我,却无情将我推到一边!”
顾玄琛不反抗,任由沐清辞推搡着,他的身体在摇晃,心也那么痛。
脑海里零碎的片段越来越多,他试图拼凑起来,却又以失败告终。
终于,沐清辞不哭了。
她擦干眼泪,又恢复到之前的冷清与淡漠。
“九娘说你受了伤,让我来看看你!”
顾玄琛挑眉,动了动自己的身体说道:“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哪里有受伤的迹象?”
“或许是我救九娘时,她的血染红了我的衣服,让她误以为是我受了伤,没有的,我很好。”
二人又恢复了疏离,顾玄琛一直坐在贵妃榻上没有动。
“你打算怎么安置九娘?需要我帮忙吗?”
沐清辞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说道:“章家认识港城的名医,擅长治疗心理疾病,我打算通过章家的关系,将九娘送到港城治疗。”
“也好,港城比湛城安全,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
顾玄琛笑着说道:“瞧,你在顾家大宅最在乎的两个人,九娘平安离开,老岳……”
沉默片刻,他才说道:“老岳的去处,我就不告诉你了,有些事不需要知道,知道太多,反而是平添烦恼而已。”
“你怀着孕,要照顾好自己。”
说到这里时,顾玄琛抬手,在沐清辞的小腹前停住。
“我能……摸摸他们吗?”
沐清辞没有拒绝,她轻轻点头,任由顾玄琛将冰凉的手贴在她小腹上。
生命就是如此奇妙。
两个小小的生命,承载了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正在沐清辞的腹中飞快成长。
某个瞬间,顾玄琛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那些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化作叹息。
沐清辞已经站起身来。
她慢慢往门口走去,在即将离开的时候,顾玄琛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沐清辞,我们离婚吧!”
脚步微微顿住,但也只是一下,沐清辞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痛苦与愤怒。
像是曲终人散时的告别,她回头望着灯影下那张模糊不清的脸。
许久,她扶着门框微微一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