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真快活
听着外面欢腾的声音,阮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头上虽然戴着阮小二刚买的金钗,脸上却难有喜色。
非常心疼的看着趴在床榻上不能动弹的儿子。
粗糙的老手轻轻的抚着儿子的背,看着那屁股上隐隐渗出来的一些血迹。
两颗浑浊的老鱼眼便忍不住又掉了泪。
“怎么就下手这么狠啊?”
阮小五趴在床上不能动,本就有些心烦,见老娘又哭了起来,也是一脸的烦躁。
正这时间,阮小二、阮小七都推门而入。
还没等问话,便见老娘垂泪,小五一脸的不耐烦。
本来欢喜的脸瞬间耷拉起来。
“五哥,你又惹娘生气了!”
阮小七语气有些冲。
阮小五更是憋屈,两手在床上一撑,猛一用力,屁股上却又疼痛,无法使力,只能徒劳地趴在床上。
还不等阮小五张嘴分辨,他们的老娘便先开起口。
“不干他的事,只是府主怎么就下手这么狠,好好一个汉子,打成了这样……”
一句话没说完,又带了些哭腔。
阮小二叹了口气,往旁边一坐。
“娘,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军规是事先讲明的,自家犯了错,又岂能怨得了旁人?他又是个军官,本该以身作则,却反而带着手下人一起赌博,府主没砍了他的脑袋,已经够开恩了。”
那老母亲抓起锦绣的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的。
“只是赌博而已,打什么紧?”
阮小七却也看不过去了。虽然以前他也赌。
“要我说,能治治五哥这赌瘾也好。三天两头的去赌,无非是给人家送钱而已,往常憋屈在那渔村里也没什么消遣,纵是把老娘的头钗也当去了,拢共也没几个家底,再穷也穷不到哪去。”
“可如今却不同了,咱们弟兄都有了前程,这么些钱,若说是扶危济困,慷慨解囊,咱也二话不说,偏偏都往那赌桌上送,哪里有这样造孽的?”
阮小五趴在床上一言不发。
本就难看的脸也是阴沉漆黑。
道理又有谁不懂的?只是一旦沾上了恶习,想要改掉又岂是那样容易的。
他只见了那赌桌,便心里痒痒。
听着两个兄弟和老娘分辨,更是让他心烦。
只在心里暗自埋怨,也都怪老娘不明事理,只是逆来顺受,一味的溺爱,早早的不管教了自己,沾上了这赌瘾,如今再有可怜又有什么用?
屋内四人心情各异。
却听见门外有重重的脚步近了。
“小二,小五,小七。”
正是李世民的声音。
门也没关,李世民打了声招呼,便迈步往里进。
阮小二,阮小七赶忙上前,阮母也又赶紧擦了一把眼泪,上前相迎。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便往里走,见到了趴在床上正挣扎着也要起身的阮小五。
连忙伸手将他按住,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乖乖的趴着。
这又连忙招呼众人坐下。
阮母才有些拘谨的重新坐下了。
李世民很会说话,拉着他们聊了聊家常,很快阮母的情绪便放松了下来。
时不时的还哈哈大笑一番。
阮小二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母亲还从来未曾这般的笑过。
就是前段时间自己送他那根新的金钗,也未曾像现在笑的这般开心。
就连病榻上负伤的儿子都忘记了。
说着说着,李世民便说道。
“你们兄弟三人当初碰见了我,跟我上了梁山,一开始都是奔着快活的生活来的。”
“你们当时只想着梁山那伙贼寇不怕天管,不怕地管,不怕官司,大碗吃酒肉,大秤分经营,多么的快活。所以见我兵强马壮,便伙同我一同夺了这梁山,也想过这样的生活。是也不是?”
三兄弟听着李世民这样说,也不好意思与他目光对视。
只能略有些尴尬的笑笑,当初确实是这样想的。
谁又能想到现在的梁山管的这样的严?
与预想的虽然不同,但也说不上失望,在梁山的境遇可比他们在湖中打鱼舒服的多。
因此也就除了受罚的时候会发一些牢骚,就像那个石勇一样。
那石勇虽然不受重用,但在梁山毕竟是个小头目,梁山村如今几万的百姓,可够他威风的了。
虽然管的严,但不愁吃不愁喝,还有金银给他使。
他就算是不满,他就算是想往上爬。传了赌局,想要攀关系,却也未曾主动的离开梁山。
只有最后被抓被处罚的时候,才叫嚷着梁山不识好汉,梁山管的严,想要离开。
那只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在梁山呆不下去了而已。
但凡这梁山还能待下一日,阮氏三兄弟纵使受了些管束,也必然不会有出逃的心。
李世民又继续说道:“你们只说我管的严。可要成大事,又哪里能没规矩?你们看看那戏文中唱的,古往今来的名人将相,凡是有一番成就的,哪一个不军纪严明?”
“你们想要快活,可学那些没有规矩的草莽做甚?他们做的勾当,不是笞杖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下。只窝在一处山头,打家劫舍,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成不了大器。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这样的人,又哪里是真的快活?”
李世民坐在床榻边,拍了拍阮小五的后背。
也让阮小五感到有些安慰,也知道李世民似乎是来排遣他心中郁闷的。
“你们可知,那隋末唐初,你们山东有个豪杰,名叫秦叔宝的?”
这话一问,三兄弟来了精神。
“府主,秦叔宝那样的好汉,那样的英雄,我们岂会不知?”
本来就是他们山东的好汉,民间流传着大量以他为主角的话本故事。
山东绿林也可以说是人人敬仰的!名气大的惊天,更胜吕布,薛仁贵。
李世民笑道:“他昔年也曾混迹绿林。为人正直,事母至孝,济困扶危,侠肝义胆。故此有人说他交友似孟尝,孝母赛专诸。枪马纯熟,武艺精通,骑一匹黄骠马,马踏黄河两岸,使一对熟铜锏,锏打三州六府半边天。这是何等的威风!”
这样的好汉让三阮兄弟也非常的向往,听李世民讲述着,都感到一阵热血。
“这样的好汉,在天下大乱之时,却未曾只想着一时快活,找一个山头,打家劫舍,只管着自己吃酒肉分金银。”
“后来也是遇到了明主,跟随了秦王李世民。受秦王李世民的军纪管束,从此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拜左武卫大将军、翼国公。为天下百姓打出来了一片朗朗太平天。”
“这样的真英雄,真好汉,他在世之时位极人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去世之后,皇帝诸多追封,享尽哀荣。如今都几百年过去了,他的名声,在这山东的地界上,在这整个天下,却越来越大!任凭哪个男儿听到了他的事迹,也要举起大拇指夸一声,是真好汉。”
“你们三兄弟要求快活,便不能学王伦在水洼山寨之中躲避的官府,只能欺凌弱小,为天下耻笑,要学就该学秦琼、秦叔宝!谨守军纪,练好本领,吃的一时之苦,日后方为万人之上。”
“你们难道不想将来封妻荫子?你们难道不想将来凭借着你们的官身,为你们的老娘挣一副诰命吗?你们难道不想成为天下兵马大将军?难道不想千百年后,整个天下还传唱你们阮氏三兄弟的英豪吗?”
李世民设想的东西实在太有感染力,李世民的话语和嗓音也仿佛带着一些魔力。
带着无穷的诱惑,诱惑者阮氏三兄弟思绪飘飘。
三兄弟想象着那种场景,都忍不住涨红了脸。
便是已经老迈的阮母,也听着李世民说,靠他们三兄弟挣一副诰命,老脸也是一阵激动。
忍不住在想,诰命夫人头上得插多少斤的金钗呢?
三兄弟沉浸在幻想中一会儿,思绪在回归现实,其实也都明白李世民的用意。
尤其是阮小五最受感动。
只趴在床上雇佣着,向李世民保证。
“府主的意思,小五明白了。俺向府主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任凭军纪管束,再也不敢有半点怨言!若,若违背此言,府主,府主,尽管摘了我的脑袋去!”
阮小五仰着头,梗着脖子,对着李世民又指天画地的发誓。
李世民满脸欣慰,屋里众人又纷纷笑了起来。
李世民再次拍了拍阮小五的肩膀,这边转身离去了。
似乎是真的信了阮小五的话,以后要看他的表现。
三兄弟都感觉一阵的热血澎湃,都知道府主器重自己。
但李世民其实没有将阮小五的保证放在心上。
几番安慰阮小五,其实安慰的不是阮小五,而是阮小二、阮小七。
踏在梁山大寨的道路上,天空中零星挂着几颗,一些冷风吹拂着李世民的胸膛。
梁山势力还不够大,但俨然已经是一个小朝廷了。
上辈子的权谋手段尔虞我诈,如今又已经开始拿出来了。
李世民呼了一口冷风,只莫名的轻轻笑了一笑,便转身回了住处。
自己那些话更多的还是希望阮小二、阮小七可莫要受了影响。
有了那些话,以后再用军纪去管他们,纵然有人再有怨言,他们两个也会主动站出来反对。
这两兄弟的本事是有的,其实他们三兄弟都有本事可以培养一番,将来重用。
可阮小五毕竟是染上了赌瘾,他能不能戒掉空口白牙一说谁会相信?
总是真的戒掉了,以后还会不会旧病复发,谁也不能保证。
李世民既然有的选,便不会将宝压在阮小五身上。
纵然是今天和他们一起说的好听,自己特意去安慰阮小五一番,似乎真的非常器重的样子。
但李世民自己心里已经下了决定,这三兄弟日后的器重程度,阮小五显然是不能再与他另外两个兄弟相比了。
又有谁会真的相信一个赌狗呢?
送走了李世民,阮母喜笑颜开的又回到了房间,坐在病榻旁。
看着儿子受伤的屁股,却再也没有刚才的抱怨和愁苦。
“府主真是器重你们,咱们家以后真的要发达了。”
梁山如今关于李世民的来历已经传得非常玄乎了,有说是隐士高人拯救天下来的,有说是紫微星转世,又说是真龙下凡,还有说是李世民重生。
这些阮母其实也都听过的。
李世民下手这样的重,是为了管教儿子将来有大大的荣华富贵。
“你以后可不许再赌了,府主那样器重你们,却不该忘恩负义。你这个小畜生,赌起钱来便没个头,你奶奶当年传给我的那个铜钗都让你给我当了。”
阮母再也没了刚才心疼阮小五的样子,反而又将这个儿子一阵的数落。
阮小二,阮小七在一旁也只能无奈的对视苦笑。
……
却说济州府太守左等右等,等不来黄安的消息。
谁能想到,整整三千官兵居然连一个都没逃出来。
过了好几天,还是何涛在郓城县得到了梁山主动向外放的消息,这才派人赶忙朝小路避着梁山的耳目往济州府报告。
备说梁山泊杀死官军、生擒黄安一事。又说梁山泊好汉十分英雄了得,无人近傍得他,难以收捕;抑且水路难认,港汊多杂,以此不能取胜。
济州府尹得知了消息,又惊又怒又怕。
又在心中暗暗叫苦。
他本来只想升官发财,不想理会梁山这伙贼寇,可偏偏他们杀了郓城县县令,免不得自己要受连累。
如今又失了黄安,败了这样一仗,又是一个罪责。
左思右想,无可奈何,连忙先往上面打报告。
又赶紧将与黄安一起收刮的钱财,把黄安的那一份取出,账本儿上一划,只当做没有。
派了一些精明能干的手下,连忙往上送钱。
“送了这些钱,且了了前事的罪责,剩下的一些钱再送上去,便算是我的功绩,赶紧升官走人。只是还得小心防备,这梁山要再闹起来,这些钱都给自己抵罪了,这么一个无底洞,何时能升官?”
又赶紧与军官商议,集草屯粮,张榜招募悍勇民夫,智谋贤士。
只有一个好汉,脸上一大块胎记,走到了济州城外,将这榜文揭下。
前一阵雷横朱仝哪里有一番说辞,这里阮氏三兄弟又有一番。基本上便将以后再收好汉的说辞定了。像朱仝那样的老实人就说忠义,那些追求快活的好汉就用荣华富贵来诱惑。
以后的人也大致就分这两类了。